周宝尧自小就是个霸王,便是在父亲面前,周慈安也没见过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如此她便也生了惧意,只是有些东西实在想不通,便大着胆子多了一句嘴:“《女诫》中说‘女子之道,守正待求,不惟从一而永终,已须待礼而正始。命之不谷,时与愿违,朱颜无自免之术,白刃岂甘心之地?然而一死之外,更无良图,所谓舍生取义者也。’若是有一日你死了,我是不是也非得去死?”
周宝尧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丧家玩意儿说些屎尿屁的话儿,沈家院子就是个魔窟,每回去了回来都得发会子疯……”
只是宋劭文听完竟然笑了, “怎么?怕死啊?”
周慈安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又大着胆子继续说,“不是怕死,只是我年纪轻轻还不想死。”
宋劭文:“我记得《列女传》里面有个情节,是有个女子为蟒蛇所吞的父亲殉葬……”
宋劭文话还没有说完,周宝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少帅,慈安小孩子乱说话,你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宋劭文示意副官把周宝尧扶起来,话却继续对周慈安说:“同你开玩笑,我若死了,你可改嫁。”
旧梦4:红烛烫夜天
没过多时,周慈安还是嫁了。
在白城,统辖一方的军阀少帅成婚,也算得上一桩美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周慈安给金陵的沈思同去了请柬,邀他和林胜男来参加婚礼,沈思同不来,林胜男也不来,但林胜男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慈安,你是我的朋友,可是我没办法祝福你的婚姻,请原谅我。
周慈安母亲早亡,父亲娶的姨太也不长命,家中没有女眷,周宝尧便在鸣春院找了个姑娘,带了两本图册过来教她。
那姑娘周慈安见过的,正是那回嚷嚷“你要是周慈安,我就是宋少帅没过门的媳妇儿了”的碧柳。
周宝尧给她两个大洋跑这一趟,她坐在一侧嗑瓜子,周慈安看了一下午图册,满地都是瓜子壳。
“竟还真是你个丫头片子嫁了宋少帅,同人不同命啊。”碧柳摇头感叹。
周慈安想起什么,也张口问她点东西“宋劭文很常去你们那里吗?”
“常来,他爱点翠竹,我们那儿头牌。”
“翠竹?”周慈安有些奇怪,听着不像妓馆姑娘的名字。
“你也纳闷是不是?”碧柳来了兴致,“非说什么翠竹是清白、正直的化身,干我们这行,不就是当婊子么,立什么牌坊,也不怕玷污人作家的好文章,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就吃这一套假清高。”
周慈安沉默了,把手里的图册还给碧柳,碧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耽误一下午,回去还得伺候臭男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公子哥为我大打出手的,现在年纪大了,来的都是些做苦工没两个子儿的穷酸。”
周慈安听到这才想着仔细看看碧柳的脸——被粉刷得雪白,但干涸的眼角还是有细小的纹路,眉毛细长,嘴唇猩红。
“你几岁了?”周慈安问她。
“26了,岁月不饶人啊。”碧柳一边回答一边慢悠悠地往屋外走,身段窈窕,婀娜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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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婚礼都是新式,西装和白婚纱,不必再像从前穿那些凤冠霞帔,顶得脑袋疼。
只是这新郎被抓着喝大酒,仍是几千年传承下来了,周慈安在屋里等到半夜,才见着一个醉醺醺的人影。
周慈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说实话她有些害怕。
但来人并没有多注意她,西服外套一脱倒头就往床上一躺。
“你……”周慈安攥紧婚纱,不知道说什么。
“太晚了,你换了衣服,早点睡吧,我喝太多了晚上可能要起来方便,所以你睡里面,可以吗?”
“可以可以。”周慈安忙不迭地应。
洗漱完回来,眼见着宋劭文的眼睛紧闭,想来已经睡熟了,周慈安怕吵到他,脱了鞋,小心翼翼地往床上爬,但老宅子,檀木的婚床,总归要发出点“吱吱呀呀”的声音,周慈安反被“吱呀”声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下床去。
“小心。”宋劭文依然闭着眼睛,但单手已经牢牢抓住周慈安的胳膊,这下周慈安几乎一半的身体全都倒在宋劭文身上,甚至能依稀感觉到宋劭文说话时丹田发力。
周慈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双手双脚并用,连滚带爬,迅速躺倒在属于自己的“领地”。
红烛烫夜天,周慈安睡不着觉,盯着摇曳的烛火看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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