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琢磨了一番,试探性开了口,“《金瓶梅》?”
云陵闻言大惊,连忙上来捂住我的嘴,“秦霜你?!”
“干嘛?你没看过?”
我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由得继续道:“这天下女子常被《女德》训诫,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入了什么高门大宅以为从此无忧,却不知内里亦是污臜事。”
“西门庆也叫高宅大院?”
“看跟什么人比了。七皇子殿下。”
“嘘。”云陵恨不得继续上来捂我的嘴,被我一个错身巧妙躲开了。
“天下女子若是都能看透这般世情,怕是不会再执着于府宅之事,天高海阔,大可以思考所求所愿。这天上人间,宛若一个巨大的金丝罩,世人犹如麻雀总也逃不出这富丽堂皇的牢笼,就算死,也是金丝罩上一具枯败的尸体。而人人所求之事,我偏不想要。”
“你倒是通透。”
“所以你当真没看过?”
“……看过。”
“那你最喜欢哪一回?我最爱李瓶儿死的那一回,跟快死的人能说些什么呢,左右都是些打发话,求自己一个心安些,哪管人家真的怎么样。潘金莲死的那里也好,剜心掏肠的,武二是当真恨她,所以我后来看到一些其他话本子写武松对潘金莲有情义的,都觉得一是胡诌二是当真心软,兰陵笑笑生多狠心,好像合该如此似的。”话及此处,我想到云陵原身亓官郝的际遇,便不由自主多了句嘴,“林七公子,你可有恨过什么人?”
林七笑了,一派和煦天高云淡,“我能恨过什么人?恨我的人怕是多些。”
我觉得他说得在理,“你镇守边关,杀了不少人,丹定一役甚至屠了满城,尸山血海累积成这功名,也不知道晚上睡不睡得着觉……”
“打仗就是会有流血牺牲,保家卫国,为的是‘忠义’二字,是我选这条路,护住大胤百姓,若真有冤魂作祟,便冲着我来,我一人扛。”
我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亓官郝此世,杀孽颇多,却是道心坚固,不可动摇,果真是紫薇之象。
“秦姑娘年方二八,洞明世情却颇为老辣,不曾有过女儿心肠?”
“女儿心肠,大抵也曾有的,但是林七公子,我与你讲实情,我活得比你想象的久得多,从前认识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她的结局很不好,死的时候只有一床烂褥子,她的丈夫在外头赌钱,花天酒地,可他们曾经是如此相爱,为了彼此众叛亲离。可见世间事,到后头都是那样,没什么好执着。”
云陵不信我说的话,觉得我在装老成,“你多大年纪说这些。”
我能同他讲我已经一千来岁了吗?!自然是不能,便只能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林公子,若是有一日你发觉自己有一个恨了很久的人,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也要同他拼得你死我活,不妨记得我这句话,人世纷扰,多是虚妄,情欲爱恨固然,有朝一日总会偿尽。”
我话刚说完,便见陆典小跑着过来,鹃儿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跟着。
想那陆典元君如今,实在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会些功夫的武夫模样,实在跟天上那位气宇轩昂的元君两幅模样,我看得十分痛心疾首。
“七……公子,二公子派人来寻你,说有要事相商,让你速速回府。”
流水落花4:千金一笑
后来我很久没再见到云陵,司命总也不来寻我,金陵好景,倚楼听风雨,画船听雨眠,石城霁雪,钟阜晴云,不如在酒肆温上一壶好酒,蒙得一场好梦。
一楼的说书先生从前同私塾那位夫子一道考过功名,几年下来都没什么下文,只得各谋生计。夫子摇头晃脑,满嘴之乎者也,说书先生瞧着心思却活络些,一折故事,停了一回又一回,面前的铜板碎银,摞得满桌。
讲的是当世大家谢游之的传奇故事,说到最后兴起了,掏出来一幅扇面,说是谢游之真迹,藏家遭了变故拿出来变卖,价高者得。
我吃了一碟子茶果,正愁没地儿走两步消食,听到这忍不住了,“待我下楼去品鉴品鉴,瞧瞧是不是真品,若不是,非得叫这些招摇撞骗、欺世盗名之辈好看!”
那说书先生瞧着有底气得很,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拿给我看,只是叮嘱仔细留神,若是扯坏了可得喊家中长辈过来赔付。
瞧不起小孩儿!我不忿得很,你姑奶奶睡过的春秋大梦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在这跟我吆五喝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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