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老姜又不忍心和她继续置气,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杭柳梅靠到老姜的肩膀上说:“真的,我还是感觉心里没底,下个月不是要放两天假?你再多请两天,把儿子接回来吧。”
“也不是不行,那现在请了假,马上中秋了,回你家的时候怎么办?”老姜把杭柳梅的手揣在怀里给她暖着。
两人结婚以后约定中秋回陕西,过年回河南。说到回家,杭柳梅突然意识到家里的信最近好像来得少了。
年初的时候外婆病了,她和老姜赶回去了一趟,医生说是胆囊炎,老人年纪大了,又拖得太久,有了一些并发症。病床上的外婆看着着实可怜,她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老去,不论她如何向杭柳梅强调只是小病,杭柳梅所看到的都是这场病重伤了她。
结婚之后杭柳梅才明白外婆说的“见一面,少一面”。
从她有记忆开始,外婆就一直是一个精干的小老太太,她不识字却能一个人从乡下老家坐车到西安,帮着带大了柳竹柳梅姐妹俩。杭柳梅小时候以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家庭必要的组成人员是爸爸、妈妈、外婆和姐姐,少一个都不行。
她也默认外婆会永远保持那个模样,整齐的短发,舒展的没有折痕的衣服,一双小脚走得不稳却飞快,姐姐看了《水浒传》以后,给外婆起了个外号叫“神行老太保”。
外婆很能干,种菜养花,养猪喂鸡,刚离开灶台就又去忙地里的活。她没念过书,却知道好多故事,晚上外婆把她们放到盆里挨个洗澡,再挨个抱到床上,睡下以后还要给她们讲那些在乡野口口相传的民间传奇。两个小姊妹讲究绝对公平,都要挨着外婆睡。所以外婆左右两边各躺一个,还必须平躺,如果外婆翻身面朝着哪个,另一个一定不乐意。
外婆很热心,只要她认可的人,就对人家掏心掏肺的好,但要是她看不上的人,那必定嫉恶如仇,绝没有好脸色。街坊邻居都认识外婆,她给那爹妈不管的孩子送过饭,给吵架的夫妻说过和,帮更老的老婆婆做针线活。一天到头,没见她闲下来过。
外婆很要强,也很犟,这一点杭柳梅和她最像,家里人都说她们是隔代遗传。
柳竹和柳梅都已经长大了,却还没有接受外婆也在老去这件事。即便找不到爸妈,只要回家就一定能找到外婆,有外婆在,她们的心里永远有底。
姐妹俩工作成家之后每一次回去都免不了眼泪汪汪,杭柳梅总在心里许诺,下一次早一点回来,下一次在家里多待几天,下一次......
可是出了家门,她就不是那个最娇惯的幺女,她的工作和孩子也在等着她。她把自己分成几瓣,不想辜负任何一方,但却全都辜负了。小时候不懂大人为什么动不动说忙,长大以后才明白,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无奈。
当时外婆在病床上催着他们回敦煌,我没事,不要耽误你们的工作,等你们中秋回来我就好了,走吧走吧。
真等到告别的时候,外婆又不舍了,她枯瘦的手拉着杭柳梅,眼里掬着泪,走吧走吧,记得常回来,你爸你妈也盼着你们呢。婆这次送不了你们了,婆就在家等着你们。
后来妈妈来了几封信,都说外婆的病一直没好全。再后来杭柳梅就流产了,她心虚怕家里知道自己出了事,就躲着不怎么主动联系他们,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最近他们的来信也少得反常了。于是杭柳梅叫老姜把这几个月家里寄来的信找出来,果然以前一个月一封的信,现在两个月一封,这个月的到月底了都还没来。
杭柳梅的心里有些慌,当晚就写了一封信叫老姜第二天寄出去,想了想,还是隐瞒了流产的事情。过了好几天才收到回信,说家里一切如常,外婆也在听医生的好好吃药看病,让他们不要担心,盼中秋团圆。
转眼就到老姜接儿子的日子,他坚持不让杭柳梅跟着舟车劳顿。杭柳梅给他收拾着行李,让他回程路上到西安绕一圈,回家看看情况,现在离中秋节还有段时间,先看一眼好让人安心。
老姜带着儿子回来了,杭柳梅本以为这该是个欢快的夜晚,然而孩子一直哭着要爷爷奶奶,两人哄了好一阵,等他睡下才能坐在一起好好吃顿晚饭。
“像他这么个闹法,你这一路带他累得够呛吧?”杭柳梅把盛好的饭碗递给老姜,“还是接回来好,咱们带几天就亲了。你要不要喝两杯?”
不喝了,老姜摇头,只顾着低头扒拉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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