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巴掌大的屋子就关不住他了。大一点的孩子漫山遍野地跑,他个头最小,却也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摘果子、捡蘑菇、还扔羊粪蛋玩。后来他们还学会了下河,姜云逸没站稳滑倒,差点被冲走,幸亏最大的玉玉一把把他捞住了。
回来以后他们被家长揍了一顿,姜云逸也没逃过。但其他孩子被打了之后就长了记性,反倒是他第二天忘了疼,还嚷嚷着要去捞鱼。
老姜和杭柳梅没了办法,就把他送进小学,他背着个小挎包就跟着哥哥姐姐们去了。然而年龄太小,他连上学是个什么都还没闹明白。别人是去读书写字,他是老鼠掉进米缸,正撞下怀,这下不愁没人陪他玩了。于是三天两头跟着几个淘气的逃学。念了两年下来,大字也不识几个。
这天晚上姜云逸缩在炕角呼呼大睡,老姜坐在炕边拧着眉毛发愁。
杭柳梅披着外套从外面回来,看见老姜这副样子就问:“怎么了这个表情?孩子作业写完了吗?”
“让他睡吧,他再不睡,我今晚就要睡不着了。你看看他的本子,‘一人大小天’,就这么简单几个汉字,闭着眼睛写都能写对了吧,这怎么还给我写出一篇鬼画符?还有数学题,五加十是五十,六加八是六十八?我怎么记不得我当初怎么上学的了,学点知识进脑子这么难吗?”
杭柳梅拿过儿子的作业本随手翻了两下,叹口气扔到一边,催老姜往里躺,然后脱鞋上炕盖上被子,躺下以后两人还在聊天。
杭柳梅说:“所长前两天可又找我了,你儿子组织爬树大赛,把所里孩子都叫在一起,一人分配一棵杨树,让大家往上爬。要不是被所长看见全都喊了下来,哪一个摔下来咱们都赔不起。”
老姜扭头看儿子一眼说:“所里他待不住,学校他也不好好学,这孩子怎么这么难管。气得我刚又打了他屁股,人家就哭了两下,你给半个馍他就又乐了。这会儿他可睡得香,刚对着我放俩屁了,臭得我还以为他拉裤裆了。”
“那你下次就提醒我,收拾他的时候不能给他好果子吃。”
“也不能总是打孩子,我也不赞成棍棒底下出孝子。今天其实不该打他的,但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以后还是得多讲道理。”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杭柳梅突然开口:“一直这样也不行,他和人家同年进去念书,人家都往上两级了,他还在念一年级。明天开始我和你一起辅导他作业,我就不信他学不会。”
“他不是学不会,他是压根不学。算了,慢慢儿来吧。你这两天怎么样,还是小肚子疼?”
“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掉了孩子以后还有这个病根了。”
“都怪我,你画起来就顾不上身体,我也没看住你。上次你刚病,外婆又走了,肯定累着了。现在多了个他,忙着这样身体肯定没有养好,以后你少操心点事情,儿子的事就交给我算了。”
“我这两天还在想我姐说的,让孩子去北京念书。我看这边上学教不了什么,送去兰州也没个亲人能照看他,要是去北京就在我姐姐姐夫家,还有他表哥是个伴。”
老姜披着被子趴起来看她:“你舍得?刚接回来几年就又送出去,你这练的不是孩子,是咱俩的意志。”
杭柳梅想想也是,就只当随口说说,一家三口沉沉睡去。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姜云逸在九岁的时候终于升到二年级,他也从跟屁虫变成孩子王。一学期结束,老师把他们两口子叫到学校,在他们面前摆上五份全篇红叉的试卷,告诉他们姜云逸还得留级。
所里要开展榆林窟的大型临摹工作了,这次要在那边长住,更没机会管教儿子。老姜和杭柳梅没了办法,商量了几个夜晚,还是决定把他送到北京的姐姐那里去上学。
姜云逸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坐火车去北京,对他来说就是一场远程秋游。刚开始留在北京上学的时候他还觉得很好,终于没人再约束他了,时间久了,他却觉得孤独。
他基础差,仍旧从一年级念起。上学第一天,老师让他自我介绍,他一开口,同学们就哄堂大笑。从那以后,他们常常学他讲话,故意带着变调的后鼻音。
他是全班年龄最大个子最高的,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有同学下课来和他搭腔,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你天天喝牛奶吗。姜云逸说,我吃土豆和羊肉长大的。同学说,我不信,你几岁了。姜云逸说,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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