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快快说完,过往就像水汽一样蒸发了,祁绣春照常度日,杭柳梅却隐隐觉得绣春姐心底是希望黄汉文来接她们母女回去的,她希望自己感觉错了,但也不能袖手旁观绣春姐受苦。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把这些事告诉老姜,老姜两道浓眉也拧到了一起。
“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绣春姐为他吃尽了苦头,他花天酒地,凭什么?要不咱俩就偷偷冲到兰州去问他要个说法,或者咱们去他单位找他领导。”
老姜揉了揉太阳穴:“如果祁绣春开口,那什么忙都能帮,但咱们不能自作主张。他们现在毕竟还是合法夫妻,还有一个女儿,你和我瞒着她去兰州,可能弄巧成拙啊。”
杭柳梅一下子急了,支起身子反问:“那你说怎么办?我能不管吗?”
老姜怕她着凉,抓起被子给她裹上:“你声音小点,绣春就在隔壁,让她听见多为难。我又没说不帮忙,等缓两天,你好好问问她的意思。她要是铁了心想离婚,咱们就陪着她去兰州;她要是还想回去,我就先去找姓黄的一趟看他是什么意思,你看可以吧。”
杭柳梅直挺挺躺着听他说完,深沉地点评,你说得有道理,接下来就这么办。
没等她去问祁秀春的意思,黄汉文就找来了。他胖了,黑了,虽然舟车劳顿,头发是油的衣服也是皱的,但神采骗不了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此人最近一定很得志。他故意摆出一副凄苦的神情,提着东西顶着众人的冷眼进到小院,一看到祁秀春就泫然若泣。
祁秀春嘴巴紧闭,铁青着脸一把抱起在地上玩的莺莺走进屋子,黄汉文跟在后面,杭柳梅只听见他掐着嗓子叫了一声“绣春”,门就紧紧闭上,外面的人再也不得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杭柳梅急得上火冒烟,无心工作,攥着画笔等在门口,那凶狠的样子看得老姜心惊肉跳,好像就等着黄汉文露面然后一笔尖戳死他。
一家三口闭门谈话到晚上,头顶都长星星了,绣春姐才拉开门出来。杭柳梅冲上前问怎么说,要不要带人进去把他赶走?
“不用了,小梅,”祁绣春的眼神很平淡,“我给莺莺熬点粥去,她睡着了,起来肯定要喊饿。”
杭柳梅跟着她进了厨房,回头看小小的窗户被黄汉文的影子挡去多半,只有边角漏出寸光。他是一个噩梦,绣春姐才刚醒过来,就又要魇进去了。
杭柳梅和祁秀春挤在逼仄的小厨房里,祁绣春一下下用铁勺搅动锅里的米粥,她盯着锅底跳动的火苗对杭柳梅说,我要和他回去了小梅,你别怪姐,有了孩子,就不是说散就能散得了的……不止是钱的事,回敦煌以后莺莺还会找爸爸,你说就这么个爹她都稀罕……他刚才和我道歉了,他求我回去,我不管他对我还有什么,我只为女儿有个完整的家庭,安生治病,她还有手术……
那医院里的那个女人?
我没有说。我想他来找我,也是因为人家不要他了吧。这件事就当过去了,都别提了。
屋里闷似蒸笼,杭柳梅的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心里却是无尽悲凉,要眼睁睁看着绣春姐再跳一次火坑。她生气,生黄汉文的气,生祁绣春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老姜是个好人,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我不在这干了,这就交给你们了。你肯定没问题的,你比我有灵气,等莺莺长大了,还要你教她画画……”
杭柳梅推门出去,留下一句:“太热了,我去换件衣服。”人还没离开屋子,泪已经落下。
祁绣春和黄汉文要出发了,老姜和杭柳梅为她们饯行。就在两人的小屋支了个桌子,将就摆了几道菜,甚至还变出来小半瓶酒。老姜端起小酒杯敬黄汉文:“老黄,咱俩喝一个。小梅和绣春是好姐妹,那我们就算她的娘家人。绣春姐,我自认成你的妹夫,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随时开口。”说完仰头就干了。
黄汉文举杯陪了一杯。他今天一直掬着笑,眉毛扬成“八”字,眼睛眯在一起,眼角开花,原先兵马俑似的脸有了几分滑稽,像戏里的丑角。
这种笑让他的姿态比平时低一些,但嘴里讲出来的话仍是滴水不漏:“小杭、老姜,你们前前后后一直照顾绣春,我得好好谢谢你们。我把绣春气跑是不对,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是我一个人养活四张嘴,没有余粮,心里就慌。之前脾气大了些,辛苦绣春了。来绣春,我当着妹妹妹夫也给你赔个不是。”
祁绣春刚坐在一边一言不发,此刻突然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完又满上一杯喝了下去,“啪”地把酒杯放桌子上:“小梅、老姜,这杯我敬你们的,我希望你们俩好好儿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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