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进门到离开,都没有听到为他理发的老板和小个子老奶奶说过一句话,不仅这面镜子被平均分割,左边的台面上摆放了几十把剃刀,右边台面下则是挂着十几把吹风机,虽然这个空间是共用的,也都非常杂乱,但是一切都分得清清楚楚,是分属于两个人各自的区域,互不侵犯,摆在身后的那把木头长凳左右两边堆放的物品也明显不同,老奶奶那边是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秃顶老板这边是几十本破旧的地摊杂志。
他们面前的镜子上各自贴着一张收款二维码,也各自挂着一本厚厚斐然日历,已经被撕掉大半,秃顶老板这边挂历上的时间是20号,老奶奶那边挂历上的时间是19号。
离开这家理发店走到街对面后,李漠又回头望了一眼这家朝阳理发店,秃顶老板再次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片刻之后,一只暹罗猫从草丛里钻出,嘴里叼着一条绿色的小蛇,在他的脚边趴下。
理发店的门洞不大,要是没有走进去过,会一直以为里面的空间很小,只够摆得下一张理发椅。
老板没有为李漠洗头,他用手摸自己的头,耳朵和脖子,全是细碎的毛发,他边走边摸,感觉永远也摸不干净。
他再次想到那两本挂历,越走越慢,今天确实是25号,但秃头老板那本20号的日历是去年的,老奶奶那本19号的日历是今年的。
不知不觉走到小区的后花园,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河边草尖上有水珠落入河面,荡起涟漪;湖底有条游鱼吐出一个气泡,气泡浮到水面,荡起涟漪;树梢上一片叶子缓缓飘落到湖面上,荡起涟漪。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交叉而过又排斥荡开。突然觉得脖子上好像有很多只蚂蚁,他抓了一下,放到眼前看,食指肚上有一只蚂蚁的尸体。
第九章 她需要一棵树
1988年,阿布拉莫维奇从渤海之滨的山海关出发,沿长城自东往西行走,乌雷则从中国西部戈壁沙漠中的嘉峪关开始自西往东行走,历时三个月,总计行程超过4000公里,最后在位于山西省的二郎山碰面后结束了这段十二年的“共生”关系。
夏燃和苏芩一起在北京鼓楼区的北锣鼓巷生活了四年,他们经常晚上一起散步,经过鼓楼到后海去转上一圈。他们是大学同学,大一军训之后就在一起,学的都是艺术类专业,夏燃学摄影,苏芩是个平面设计师,毕业后,夏燃想成为职业艺术家,赚钱的活基本都是苏芩找来的,她在广告公司上班,他们对生活品质有一定的要求,只能勉强维持。夏燃私下办了几张信用卡,有时候还要依靠借呗和微粒贷。苏芩一直想要一个超过2万的包包,不过她还算理智,会念叨,但不强求。除了偶尔去灯笼,去dada,去school,去mas,他们每周末都会一起去798看一趟展览,两个人都很喜欢阿布拉莫维奇的行为作品。
2021年7月26号晚,苏芩经过鼓楼时,接到夏燃发来的微信,你在干嘛呢?苏芩以鼓楼为背景拍了张自拍给他发过去,回家路上。等了一会,不见回复,她点开自己发送过去的照片,有明显的黑眼圈,头发也有些凌乱,她叹一口气,转身看着鼓楼,有零星的游客在拍照,天上已有乌云密布。她快步往住处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焦虑不安,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总是以为自己喜欢叹气是心脏不好,却检查不出问题。走快起来她就要松一松胸罩,她的胸太大了,自己并不是很喜欢。
还是赶晚了一些,走进四合院时,身上淋到一些雨,来不及擦头发,赶紧跑上二楼关窗户,二楼是卧室,只有一米八多点的高度,在雨天格外压抑,以前,夏燃还住在这里,苏芩动不动就嫌弃他走路总是缩着肩膀,一边高一边低,明明他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八。也考虑过搬家,但是合适的房子不好找,主要还是负担太大。一楼是厨房和卫生间,是她自己设计出来的,在房间的正中间装了一个马桶和热水器,用两片透明浴帘围上,图案是定制的,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赤裸相对。她受不了胡同里的公厕,因此还和房东吵过一架,东西差点都被砸掉,夏燃私下给房东补交了一点钱,为此,苏芩又和他吵了一架。
房子里的家具厨具是他们两个利用好几个周末从宜家一点点搬回来的,包括很多零碎,精挑细选。他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买这些东西,花这些钱有什么意义,后来才知道,原来,都是为了有朋友来家做客时,让自己感觉体面一点,实际上,住了四年,并没有几个朋友过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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