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娃娃真的很漂亮,它穿着繁复的刺绣衣服,眉眼弯弯地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宜宁的普遍工资没那么高,所以它在那里呆了一年,也没人能买它回家。
终于,宝意攒够了压岁钱,过完年打算去买它。
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同一个女孩擦肩而过,女孩怀里抱着的,就是那个娃娃。
原来不止一个人在等着带走它。
原来她还是迟了。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命运的残酷,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遗憾。
或许过年前自己身无分文的时候看到它已经没了,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或许没有亲眼看到那小女孩抱着娃娃的面容是多么开心,或许也没有那么难过。
可偏偏就差那么一点,偏偏要她亲眼看着失去。
人生就是充满了失去和遗憾,可有些遗憾是这么痛彻心扉。
以至于宝意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遗憾,她陷进梦里,像是掉进漩涡,宝意从梦中的梦中醒过来,看到申卉已经来了,弯腰抱了抱她:“你吓死妈妈了。”
“小述……呢?”宝意不安地看着母亲。
“小述没事,肋骨骨折,不过不严重,只是你也知道,小述有点特殊,所以他爸爸给他安排了入院。他小姑最近闲着,会照顾他,你就好好上课就行了,不用担心。”
“可是……”宝意茫然地呢喃,从病床上跳下,要去看周嘉述。
一进门,就看到他对着静姨比划:疼,有点喘不过气,把床稍微摇上去一点。
宝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根本不敢问,他的声音又怎么了,怎么又不会说话了。
整个世界依旧像是隔着一层水膜,可对深陷自责和梦中的宝意来说,是那么轻易且真实。
周嘉述看到她,拧着眉比手语:你吓死我了。这会儿怎么样了?头还晕吗?
医生说她是紧张过度。
宝意摇头,悲痛欲绝地看着他,但什么也不敢说,病房里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他会说话只是她昏迷前臆想出来的美梦。
静姨走过来抱了抱她:“傻孩子,吓成这样,没事的,轻微骨折,其实回家静养就行,但他身体弱,肺部有点被压迫,喘不上来气,你周叔说还是住院他比较放心。”
宝意没吭声,去看周叔。
周叔笑了笑:“真没事,放心宝意,别担心,你去上课就行,没课的时候再来陪陪他。”
宝意最后又去看周嘉述,祈祷她能开口说句话,好证实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可到最后他都没能开口说一个字,周叔和静姨,还有申卉女士,每个人都只字不提。
好不容易挨到她和周嘉述单独在一起,她和他对视着,却什么也不敢问,到最后是周嘉述笑着比手语:怎么了?
他的笑太刺眼了,手语也让人难过。
宝意大概猜到,他又回到之前了,甚至可能是连一两个字都无法再说出口的之前。
直到晚上宝意回家之前,她都祈祷谁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很快就会恢复的。
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努力笑着,说骨折没多大事,调侃这场大雪让骨科人满为患……
以至于宝意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去上课,坐在教室里发呆的时候,恍惚觉得,是不是他会说话本身就是一场幻觉呢?
梦中总是没什么逻辑,再清晰的场景都
透着诡异,可深陷梦中的人,只会被那情绪侵吞,根本意识不到。
宝意只是反复在想,是不是她把他撞倒让他功亏一篑的现实太惨烈,没人敢告诉她?
她的大脑变得混沌起来,觉得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不真切。
终于在他出院的时候鼓起勇气问,她说:“你不是会说话了吗?”
周嘉述笑了笑,揉了下她脑袋:会好的。
宝意偏过头,强忍着泪水,再也不敢问下去。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时间就那么冗长又短暂地一闪而过,宝意偶尔想起来,已经觉得那场大雪模糊不清了。
以至于后来经常想,宜宁怎么可能下那么大的雪呢?
应该都是假的吧!
但不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
梦境只有一瞬,可对梦中人,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不会说话的周嘉述,在大学的生活尤为艰难,因为大学有很多的课外活动,也有很多的实践分要拿,宝意参加了两个社团,在学生会也担任了职位,周嘉述什么也没有参加,他沉默寡言到了宝意害怕的地步,但她也不敢去劝说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毕竟不能说话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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