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文没有回应,按照仪式流程,她捧着毕业证书转身面向底下的学生,大家齐声合唱西南联大校歌,《满江红》。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
“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绝徼移栽贞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
“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悲壮而激昂的歌声回荡在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倏然间,林钰文的眼泪夺眶而出,伤心的泪水布满整个脸庞。
忘不掉,她忘不掉在轰炸中一把将她推开的人,也忘不掉在叙永分校里,那个笑容明媚,眼睛闪耀如星辰的女孩子,向她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呀,我叫齐叙欢。”
抗日战争爆发后,为延续和保存中国的文化血脉,一批大学开始了艰难而漫长的内迁,1937年,清华、北大和南开三所大学南迁长沙,又在1938年西迁昆明,历经辗转成立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而为了彻底摧毁中国的教育体系,1938年,日军飞机开始对昆明甚至云南全省进行疯狂轰炸,到了1940年,日军开始大肆进攻缅、中、印边境,云南成为前线,昆明形势逐渐紧迫,西南联大再次酝酿迁校,最终于当年11月,在川滇黔三省的交接处成立分校,时称西南联大叙永分校。
去叙永报到的那天,秋日里阳光灿烂,四处喧,林钰文和周围的学生一样,茫然而新鲜地到处打量这所处在庙宇和祠堂的学校。
走过石桥,盛开的木棉花树下,几名学生坐在一张长桌后面聊天,旁边架子挂着的白布上,用正楷写着报到处三个大字。
林钰文走过去,礼貌地问了声:“您好,请问是在这里领学生证吗?”
最右边的男生面带微笑地抬头看她:“对啊,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林钰文轻声细语:“我叫林钰文,地理学系的。”
男生视线自上而下,在誊写的名单上找到她的名字,他惊讶的欸了一声:“阿叙,这个女同学跟你一样是山东人欸!”
“是吗!”被叫阿叙的女生坐在最中间,她探头一看名单,小小的哇了一声:“还是青岛老乡呢!”
接着,她站起来朝林钰文伸出手,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好呀,我叫齐叙欢,是大三农学系的。”
林钰文忙不迭放下行李东西,双手握了回去:“学姐好。”
许是看出她的紧张,齐叙欢用轻快的语气缓解气氛:“你看着好小呀,家里人放心你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学嘛?”
“我今年十七了。”林钰文觉得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还说别人呢。”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开口打趣,“你来报到的时候不也才十六,还骗人说自己十七。”
齐叙欢扬声反驳:“我那时差一个月就满十七了,怎么不能说十七。”
男生低头用毛笔给林钰文写学生证:“也是,你要是再小点,估计就能打破三八年那位学长最小入学年龄的记录了。”
写完姓名和专业,男生抬头问:“你带照片了吗?”
“带了。”林钰文将准备好的照片递过去。
男生将照片贴在学生证的左下角,然后拿起学生证,双手交给她:“林钰文同学,欢迎你来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再次见面,是一年后的八月,西南联大校务出于经费考虑,多次会议后决定撤销叙永分校,所有学生迁返昆明上学。
西南水汽丰沛的黄昏里,林钰文在人群中看见齐叙欢的身影,时下是八月,她穿着一身白衫蓝裙,梳着两条整齐的麻花辫,站在树荫下在跟学校里的教授说着什么。
等教授离开,齐叙欢也看见了她,逆着人流朝她走过来:“林钰文,好久不见。”
林钰文羞涩地说:“学姐,好久不见。”
“怎么一年了胆子还这么小。”齐叙欢笑得眼睛弯起来,然后她又补充了句:“别叫我学姐了,叫我阿叙吧,朋友都这么叫我。”
林钰文发现齐叙欢特别爱笑,她笑起来时整个人和阳光一样明亮,哪怕到处都是硝烟战火,也毫不削弱她身上那股熠熠生辉的活力。
齐叙欢是一个能在黑暗中给人带来希望的人,林钰文这样想,这股希望让她不禁心生向往。
“学......阿叙。”她鼓起全部勇气,看着齐叙欢好看的眼睛说:“听说你们来帮忙迁校的学生还没定好今晚住哪,正好我宿舍里还空一个床位,要不你跟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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