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们又说了很多。
例如程涟书这几年在德国学习哲学,回到了学生的身份,还和几个领域里的相关人士做了些社会实验。学无止境大约就是她的人生信条。
和老师分开以后,梁宛和小庄在礼堂找了一个靠后居中的位置坐下。
礼堂里闹哄哄的,年轻的学生朝气蓬勃。梁宛穿得和他们一样,却觉得身上只有满满的疲惫。
演讲开始前五分钟,三个男生冲到她边上的空位坐下,还念叨着终于赶上了,不小心就撞翻了梁宛的矿泉水瓶,好在盖子是紧的,没有水洒出来。
男生和梁宛说了句抱歉。
礼堂里打着暖气,不像外面那么冷,梁宛便脱掉了羽绒衣。
墨绿色的黑板,荧幕还没有降下。
不多时,一位头发微发白的女人走到台中央。她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着一条咖色披肩,黑中泛灰的头发和公开课时同样的长度,发尾卷曲向里扣。
梁宛视力不错,但程涟书与她相隔甚远,看不清五官的细节,只能辨别出她的表情,是在温和地笑着。
小庄激动地摇晃梁宛手臂,压低声用气音说:“又见到女神了!不愧是我女神,气质这么好。”
梁宛笑笑。
她从小到大没有对任何一个老师有过很欢喜的感情,最多是敬佩。
像梁怜沁说的,也许她就是比旁人薄情一点。
程涟书没有准备任何演示文稿,她的双手也只是交叠在一起,偶尔抱臂。她不是来给同学上课的,只是来分享她的所见所闻。至于每个人从中可以获得什么,则因人而异。
最初选择跟随丈夫去德国发展是因为母亲的疾病,需要去德国动手术。继父也跟随一同前往。
梁宛没有看完公开课,却在这里意外知道了第一个故事的后续。
原来程涟书的母亲后来选择了接纳。
继父是一个建筑家,和母亲的心灵共频。
母亲仔细想过,发现分离是不可避免的一个课题。如果爱的人先一步离开,她要忍受死别,要一个人消化痛苦。可如果逃避和那个人在一起,她就要忍受当下的分离,她也许会懊悔很多年。
唯一避免分离的方法是不相遇,相遇一定会创造牵绊,等反应过来想抽身,已经晚了。
母亲选择遵从自己的心意。
程涟书还提到了她的丈夫。
她唤他周先生。
母亲生病那段日子,周先生同样不敢合眼,用自己的人脉联系各国专家,最后才制定出一套手术方针。手术很成功,母亲在德国接受康复训练,每日种花写书。
“我好像想起来了,我看到过程教授公公的报导,他叫周卫。之前国内有一个少见的病例就请他出山当主刀,还上过热搜呢。”
梁宛没作声。
她已经不惊讶了。
从进礼堂起,她心里就升腾起强烈的预感。
她不喜欢把世界上的巧合都定义为有意为之。但巧到这种程度,实在是欺骗不了自己。
程涟书,恐怕就是周沥的母亲,也是梁宛的房东。
陈蔓,不对,程蔓,周沥的妹妹,也是程涟书的女儿。杭州人常常不分前后鼻音,她下意识以为所有人都是。
梁宛很难描述自己推导出真相后的心情。
生气?可能有点吧。
周沥瞒着她给她找了房子住,她被“安排”了。梁宛不喜欢被安排。当然她也不会矫情到去责怪周沥好心的举动。
但她确实不太舒服。
这种不适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不是会致死的那种蚂蚁。
梁宛一口接一口喝着水,心也跟着浮躁起来。
程涟书沉静的嗓音透过话筒,从音响里发出来。她离一个音响近了些,滋滋的电流声突然打断讲话,发出呲花一样的炸裂声,简直如同梁宛的心情。
程涟书不慌不忙捂住话筒,走远,继续娓娓道来。
中间一大段时间,梁宛的大脑都没法接受新讯息,像空白的琴键。直至程涟书开始回答学生的问题。
有个女生说自己是极度容易内耗的性格,她一边心疼自己被爷爷奶奶轻视的父母,一边又怨恨他们,怨恨他们不争,怨恨他们只知道把负面情绪向下传递,最后感染她。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很自私。
“不,我绝不会用‘自私’这两个字去形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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