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白鸽停在他的脚边,低头啄着地上的玉米粒吃。他身后被人群惊起的白鸽纷乱地在振翅,有几只又像是正在收拢翅膀要落地,到处是生机。
这地方像极了千禧年前后杭州的少年宫。
但周沥说他没有去过杭州,想必是北京。
他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年岁比他略小一些。抓着他的外套,哭到眼睛只剩下一条月牙般的线。她的脸颊冻得发红,又或者是哭红的。
而小周沥,满脸不耐,却没有甩开她。
梁宛看着照片,从一张到另一张。女孩从哭转变为傻呵呵的笑,玉米粒也从小周沥的手心转移到女孩手心。
原来是为了谁喂鸽子而哭。
“你刚才问我,在挪威之前,我们有没有见过面。”周沥躬身弯腰,视线与梁宛拉平,“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我们见过,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照片里的女孩是梁宛。
梁宛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件事。
上一次她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还是在搬离杭州的家之前。一叠相册里还有徐学知和梁怜沁的婚纱照、敬酒照。梁宛对徐学知的唯一印象也来自于那几本相册。
自从丢失以后,她的记忆就在退化。
脑海里徐学知本就不清晰的模样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他有一个颇为高挺的鼻子。
就连小时候自己的模样,也记不太清了。
梁宛问他:“你……知道我们的妈妈认识?”
“前不久才知道。”
在周沥向程涟书坦白自己的感情之后。
梁宛低头。
在这个瞬间,她和周沥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她以为周沥不知道她的家庭,可他知道。
她轻轻抚摸相框,不可思议地失笑道:“我们居然见过。”
他们居然见过。
这好像老天爷处心积虑设下的一场游戏。
世界上有六七十亿人。
梁宛却在异国他乡一个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酒吧里,邂逅了一个“老朋友”。她以为是初遇,哪曾想是重逢。
这巧合天方夜谭般荒谬,但巧合实际却有因果。
她以为是从天而降、远离现实的一段缘,怎么会料到一切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的孽。
种下了因,才有了果。
浅浅入睡之后,梁宛在梦中回到了初中。
梦里她和梁怜沁在谈论将来。
梁怜沁说她一定要去西方国家看看,她要远离她最为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人太了解她的过去,了解真实的她。
梁宛问她想去哪个国家。
梁怜沁说:挪威。
她给梁宛看了很多挪威的美丽风景,从峡湾到雪山,再到乍破的天光。
“是不是很漂亮?”
梁宛用力点头。
好像童话里的风景,纯净、安静。
“它离北极很近,有机会能看见极光,在极光下许什么愿望都会实现的。”
那不断流动的光,像是在有独角兽的世界才会有的风景。
梁宛心生向往。
梁怜沁拍了拍她的头顶,“妈妈会带你去的。等你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我们就去。”
后来,梁宛考进了Z大,是别人眼中的好大学。
但梁宛和梁怜沁都忘了这曾经不经意的一段对话。梁怜沁的梦想,也早已不是挪威,而是美国。
如果不是这场梦,梁宛根本不记得。
被隐藏起来的潜意识毫无征兆地浮出水面,带回来这段记忆。
她从梦里惊醒,粗重地呼吸着。
周沥的怀抱太暖和了,暖和到她隐隐流了些汗。
挪威。
她最初对挪威的向往,竟然是源自于梁怜沁。
不,这不对。
梁宛竭力推翻这个想法。
她选择挪威作为当时“狩猎”的目的地,仅仅是因为北欧人的某些基因优秀,再有就是挪威在近北极的地方,它远离现实,安静、纯净,没有人认识她。它有掠过山谷的云和雪,它有梦幻的极光,它有缀满夜空的群星,它有——
梁宛没法再想下去。
好像小时候反复做的噩梦。
在无尽的空间里,有一个铁方块在追逐着她,它时而大,时而小。在某些瞬间,她好像找到了离开这个空间的门,推开它再纵身跃下,望着周遭变幻的景色,她以为自己逃脱了。刚松口气,一回头却发现那个铁方块还在,永无止境地追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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