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很累。
她知道自己可以放下这一切,只要她不在意朋友的评价,只要不在意周边人对工作的眼光——只要放弃向一个人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但她敢想而不敢做,跨不过心里的坎。
因此挪威的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如同乌托邦。
没有人认识她,她睡了好觉,难得不用为工作焦头烂额。她也不用想着存钱,只需要没有节制地花钱。
这太快乐了。
她甚至当了一次坏女人、一个骗子,而在这里,拼命维持道德高标准的她绝不会那样做。
可是就连这乌托邦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Lee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向巫婆索命来了。
梁宛坐在公司转角阴凉处的树荫里,清晨的鸟儿在树梢上鸣叫。
不多时,大脑在树影与微风中死机了,梁宛垂着头终于沉沉睡去。
人群经过的声音此刻也闯不进她的世界,那里变得空无一物般安静。
她错过了打卡时间,错过了早晨会议,错过了无数通电话。
从口袋里滑落到长椅上的手机,只是在一旁震动着。
摇摇欲坠的脑袋垂了好几次,惊了一身汗,但又睡去。除了睡觉,梁宛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一旁的写字楼里比往常更鸡飞狗跳。
“是的,非常抱歉,Denise今天还没有来公司。我向你保证,她绝对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哦不不,我们会负责找到她,请放心。”
徐菲林开完会议,忙得团团转。梁宛一个人的消失,让许多事都乱了套,她身上担负着太᭙ꪶ 多事。
和不同客户沟通的间隙,徐菲林也不免担忧。
所有人都知道梁宛的品性,她绝不是遇到一点事就会任性出走的人。责任感——几乎是梁宛的写照。
她该不会是遭遇车祸了?或者突然生了什么疾病?
梁宛在不同客户那儿都短暂失去音讯,同样也错过了与金毅的线上会议。
“周总,Denise今天没有去公司。”
周沥停下动作,“请假?”
“不,她并没有请假,大约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
邮箱里躺着三点过后她发来的那封邮件。
周沥不禁微微蹙起眉。
“周总?需要让Fingerprint派另一个人过来与我们交涉吗?”
周沥回神,起身,“不用,你先处理别的事,我出去一趟。”
电台播报着今日气温,相较前几日凉爽许多。
路况却发了疯似的比早高峰还水泄不通,外面热心好事的车主摇下车窗也不知在冲谁喊:“听说是前面出车祸了!所以才这么堵呢。”
周沥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心重重撞向方向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公司出来。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梁宛。
北京这座城有着比慕尼黑和奥斯陆多无数倍的人,她淹没在人群里,无从寻找。就像从高空往下看时,成千上万座房屋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方块。
她明明不想和他有任何干系。
他也绝不会为一个人割舍原则。
项目结束后,他们本该归为平行线。
但是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出车祸的人绝对不会是她。
在缓缓车流中前进,Fingerprint的公司大楼出现在周沥眼前。
拥塞的路段无法将他带到任何地方。
周沥失去耐心,快速打转方向盘拐进附近的停车场。
正午了。
梁宛消失了整整一上午。
之前因为胖虎与她有过通话。
周沥翻找出通讯录里的“Mia”,拨通。
她没有接。
她当然不会接。
她正想着如何永远也不要见他。
太阳从厚重的云层后显出真身,路面在升温。周沥竭力压住心里升起的若干心绪,继续听着手机里一声又一声的嘟——她甚至没有设置铃声。
他不耐地在空地上走,走到转角阴凉处——忽然驻足。
静止半晌,他挂断了电话。
杨树下,斑驳破碎的光影落在一个人的肩头,风一吹动,如同海面下的波光。
她垂着头,身体歪斜地靠在椅背上,手臂垂在双腿上,马尾松散地顺着右肩垂下。她好像一具没有骨架的落叶,脆弱地倚着长椅。
周沥不自觉咬紧了后牙,低头颤了颤眼睫,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向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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