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周围发出陌生而热情的欢呼,越过终点线的那刻,赵晓青知道自己做到了。
班里同学冲上前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给她鼓掌,给她递水递纸递饮料。
“你太棒了!”王颖激动无比,“你肯定能进前五,你比第一组她们都要快!”
赵晓青的嗓子里满是血腥味,她很想坐下,很想喝水,但她只是握着冰凉的瓶身,没有打开。她低头继续往前走,然后折返,确定完成绩再慢慢走回八班的场地。
“英雄请坐。”陈琦不知什么时候从主席台上下来,给赵晓青搬了张凳子。
赵晓青不理他,环顾四周,看见何盼坐在树荫里休息。
她走过去,陈琦便跟着她,在她伸手之前,先一步把凳子放下:“英雄请坐。”
“你叫谁英雄?”
陈琦不答,只乐呵呵地看着她。赵晓青不习惯他突然的示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顺势坐下。
何盼看着他俩的动作,有些奇怪。她在班里的存在感很低,和赵晓青也生分,不知道赵晓青坐到自己旁边是什么意思。
赵晓青同样默了会儿才开口:“这段时间太累了,对吧?”
“……嗯。”
“幸亏中考只考800米,我们今天能跑完就是胜利。”
何盼说:“但我停下来走了。”
“这有什么,总比临阵脱逃好,”赵晓青笑了笑,“说明平时没白练。”
何盼低着头,声音很轻地说了句“我没练过”,直接走了。
赵晓青怔住,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旁边的陈琦听得直摇头,坐到何盼刚才坐的地方:“想跟人套近乎,先问问你自己会不会。”
赵晓青懊恼:“你又偷听。”
“是你嗓门大。”陈琦把手里的水放到凳脚边,“你报名的时候没理她,天天练也没拉上她,现在跑完了,她倒数你第五,你还巴巴过来没话找话,就不怕让人觉得你在显摆?”
赵晓青发现自己真不爱和他聊天:“你的思想境界可真低。”
“那你有多高?”陈琦看她,“拿到名次开心成这样,被人围住表扬几句,就以为自己还挺受欢迎,是吧?”
赵晓青被他戳中心思:“就你聪明,你是扫把星投生,扫兴第一名。”
陈琦笑,看她依旧发红的脸:“要不要喝饮料?我去买。”
“不要。”赵晓青拧开手里的水,忘了刚才是谁递给她的。瓶身都是液化的水珠,里面却不怎么冰了。她一口气喝了半瓶,喉咙里那股混浊的血腥味缓解了不少。
王颖她们已经去检录处等男子组开赛,何盼和她同桌在另一棵树下说话。太阳大剌剌地晒着,赵晓青打量周围,班里的空座比人还多。
她哪儿也不想去,把腿伸直,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同学,忽然有点羡慕他们。
身边的人也安静下来,赵晓青想,陈琦说话和不说话是两副样子,笑和不笑也是两副样子。
她问他:“你怎么不参加比赛?”
陈琦坦白:“多累啊。”
“是怕累还是怕比不过?”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陈琦同样看着前方,“术业有专攻,体育特长,艺术特长,业余的跟专业的比什么,何况凡事要争第一,最后还争不过,这叫自找罪受。”
“……你又在影射谁?”
陈琦无辜地笑:“你别这么敏感行不行?”
“那你别这么消极行不行?”
“我哪儿消极了,这是我的人生态度。”他开始胡侃,“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没有好坏没有喜悲,也是人生一大快活事。”
赵晓青皱眉看他:“你才几岁就开始谈人生?你不觉得它是特别空泛的东西吗?”
“哪里空泛?”
赵晓青想,她要是解释肯定要被他说故意找碴儿,但她实在想反驳他的快活:“人生这两个字多抽象,什么都能往里装。你说不争无尤,我说不争无趣,只要活着,就很难做到真正的超脱。”
“举个例子。”
“用不着举,你刚说书里写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后面跟着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古代的大家有几个不求功名得过且过的,超脱只是一种选择,而且大部分是被动的,是不得已,是自我安慰,才不是你不思进取的借口。”
“哦,这么说我没有名人的才气,就连他们的自我安慰都不能有?你也太苛刻了。”陈琦觉得她发表长篇大论的样子跟胡莉上语文课的样子像极了,但胡莉讲多了让他昏昏欲睡,她讲多了咄咄逼人,“赵晓青,你要允许我上进,也要允许我不上进,谁都有自己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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