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句话,迈步要走,他却拽住她的小臂。
回家后程拾醒便把外头那件厚厚的牛仔羊羔毛外套脱下挂在臂弯内,眼下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高领竖纹白毛衣,他手掌宽大,五指细长有力,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纤细的手臂整个控住,再度嗤笑出声:“没关系?”
“是啊,怎么了?”程拾醒语气自然。
她要将茫然一装到底,他却偏偏要点出来,视线重新回到她的眼睛上,用那样轻描淡写、却一字一顿的语气警告她:“你最好别太过分了。”
非是不如她的意。
知道就知道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了,面上戳破了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她究竟过分在哪里?
程拾醒有点不耐烦,抿了下唇,没作声,眼底失了装出来的乖,手臂拧了拧,挣开他的手,脚步匆匆头也不回进了房间。
合上房门,她举起手机随意瞧了眼。
相机里的人面上化着精致的妆,唇瓣却失了原先艳丽的颜色。
程拾醒摁灭屏幕,有点懊恼。
和谈祝霄缠绵太久,居然忘记补妆了。
她靠着门,朝后捋了把头发,觉得烦得不得了,这种烦来源于被管教、被戳破,来源于蒋冬至的莫名其妙,来源于过去同他相处的每一秒拼凑出他们的现状。于是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没有人会在口袋里无时无刻备一颗葡萄味的糖果,除了蒋冬至。
就连她也不会,那是只有摸蒋冬至口袋才会出现的东西。
程拾醒抬起手背,重重抹了下唇瓣,像是一种发泄,脑中忽而闪过方才蒋冬至重重抓着她的手臂,垂着睫毛咬着字吐出的那一句“你最好别太过分了”。
你最好别太过分了。
这八个字不是蒋冬至第一次跟她讲。
高考结束后的那场成人礼,18岁的生日蜡烛被吹灭,十二点钟的钟声被敲响,加固在她“未成年”身份上的束缚终于被解开。于是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拉着范茹画,怀着满腔的好奇心踏进了那间灯光朦胧的酒吧。
是仅为女性开放的店,炙热的夏天,来来往往全是身着吊带短裙的美女。座椅在振动,光束在转动,DJ手持着话筒,人群在舞台下肆意摇摆,音乐鼓点声敲击耳膜,一声声像砸在人的神经上,令人头皮发麻的刺激。
那会儿她并不会想到鸡尾酒名是如此五花八门,只随手指了个浪漫的名字,也因此也没有想到颜色那么漂亮的玻璃杯里装的是会使人失去清醒的高度数酒精,这简直就像毒蘑菇。
好在身边还有个理智尚存的范茹画,好在她踏进去前打听过这家店——老板娘开店时怕出什么事,找了几个女保镖,专门处理闹事的人,比如一些在门口叫嚣着“为什么我不能进”的男性,以及送一些醉酒的人回家。
这也是她选这家店的原因,第一次尝试,安全性更高,蒋冬至还没办法进来抓她。当然,在出门之前她也做了一些准备,比如提前同他道晚安,比如将拖鞋藏了起来,再比如关闭了自己的房门。
她就这样哼着歌回家,脚上鞋子踹走,思绪还停留在那样热烈喧嚣的音乐里,眼前的世界光怪陆离,头顶的灯光在晃动,那道头发凌乱、皱着眉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影也在晃。
人影的嘴一张一合,几道人影的嘴一起一张一合,带着震惊与荒唐:“你骗我。”
记忆就像卡带的默片,将她脑袋里的漆黑拉长了,理性抛走了,只剩下被潜意识掌控的躯壳。她说了什么,已经浑然记不清了,她好像是说了些什么,听不清了,耳朵似乎被浸在水里。
“啪。”
直至清脆的一声,皮肉相贴,像是某种信号砸在了她的头上,将她瞬间从无意识海拽回地面,有只手把住她的脸,迫使她转过头来,眼前的漆黑慢慢散开了,她看见一双黑压压的眼睛,离自己不过一尺。
程拾醒有些犯愣,手臂被人攥着,他掌心炙热的温度沁进她的皮肤里,顺着血管涌进心脏。
蒋冬至垂眸瞧着她。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像悄无声息的飓风,像暗流涌动的海域,像触碰到指间的球形闪电,下一秒即将爆炸。
“相看两厌?这么讨厌我?”她看见他扯着唇角笑了下,“是酒后胡言还是真心话?”
声音朦朦胧胧落进耳,却似刻刀在脑海中划出不可磨灭的印记。她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伸手想拂开他的手,可是没有力气,反而被捏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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