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叹口气,转身出去联系媒体朋友,请求他们把方才的采访剪掉。老陈还是个十分传统的教练员,在他的时代,运动员说错话经常被纸媒记者添油加醋。就连孟橙,当年不慎说错话,就遭受了巨大的压力,甚至一度得了抑郁症。
老陈的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便是那种谨慎。
他实在不愿意、也不敢让江为止这种富有个人色彩的采访视频溜出去。他实在害怕。
老陈和分管教练推门而去。
陈业昂在沙发上坐下,对江为止道:“你这满嘴跑火车的,把季锋又牵扯进去了,她那么低调,你这么说,其实对她也不太好吧。”
江为止没吭声。
手机震了两下,他掏出来,是季锋的信息。
季锋发来的信息很短,不过几个字而已。
她说:“看到了,谢谢。”
谢谢你,能够这样乱七八糟地替我发泄情绪,姿态虽然不太优雅好看,但是,谢谢。
江为止明白她心底的不甘和克制,循规蹈矩的她习惯性地保持缄默,而他不必。
第37章 Z城,终抵达。
风很温热。
季锋坐在回程的大巴车上——从温哥华飞回北京, 收拾行李,然后从首都机场飞至省会,最后转大巴车, 辗转回到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她在这里长大, 却不觉得这里是家乡。
大巴车上有股味道, 季锋有些反胃,等到站了, 季锋跳下车, 半天都没缓过来。
连日奔波, 回家真够折腾的。
有个招揽乘客的黑车司机走过来,打量季锋一会儿,便问:“外地来旅游的啊?坐我的车呗, 便宜。”
季锋摇摇头。那司机却继续招揽生意:“你外地来的, 对本地不熟悉啊,你包了我的车, 我带着你到处玩。”
季锋道:“我在这里长大的。”
她慢慢走出去,惊觉这座城市的衰败。季锋幼年跟着母亲改嫁至此, 觉得繁华都市, 万家灯火。如今,见惯了外面的世界, 竟然觉得这里灰蒙蒙的,像垂垂老去的暮年人。
母亲并没有来接站——季锋没有告诉她自己抵达的准确日期,当然, 母亲也并不关心。
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陈远航, 已经读到了高二,因为成绩不算特别好, 恐怕很难读到好大学,母亲正在计划着让他去学个什么特长。
全家折腾得兴致勃勃,几乎把家底儿都掏空了,中途还找季锋拿了几次钱。
现在母亲每天都忙着给陈远航做营养餐,自然没工夫搭理季锋。
季锋打了一辆车,报上地址,回家去。
司机师傅是个话唠,人爱说话,纵使季锋不太捧场,他也能自言自语,把自己的一生铺陈开来。
“姑娘,你要去棉纺厂宿舍?我以前也是厂里的,还是发电厂呢!90 年代下岗啦,幸亏我会开车,要不然……要不然那个年月,我全家都要冻死饿死了!”
司机师傅说起以前的琐事,碎碎不停,却显得很乐观。
“我是命好啊!我开上出租车了。我那些朋友,有的下了岗,家里孩子等着养,没办法,去小煤矿卖命,被砸死的也有,得了尘肺病的也有。”司机絮絮着说着往事,其实并没有特别在意季锋的反应。他好像只ῳ*Ɩ 是想说,并不在意听众。
城市太小了,也就十几分钟,就到了季锋家。
季锋下车,扫码转账给司机付钱。
司机的手机叮一声,他看了看金额,叫道:“姑娘,小数点点错了吧!你给多了!”
季锋笑笑,说:“没事儿,再见。”
时代的洪流之中,有人活下来,成为嘴碎的出租车司机师傅,这样也挺好的。起码有人记得当年的故事。
季锋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想起父亲,却不再有郁郁的情绪。
父亲如果能活下来,应该也是个诚实可靠的老头子,因为年纪大而喜欢絮叨,可能还会催婚。母亲可能也会露出记忆里那种温厚的笑容,和自己的原配丈夫一起,揣着烤红薯,到车站接女儿回家。
可惜父亲没有活下来。他成为司机师傅口中的那类人,下岗,养家糊口,然后意外地亡故。
季锋没再叹气。
有点旧的单位家属楼,季锋爬上五楼,敲敲门。她没有家里的钥匙。
里面没人应声。
季锋又敲了几下,确定家里没人,便给母亲打了电话。
一连打了好几个,母亲才接起来:“喂?锋锋,你有什么事情啦一个劲打电话?”
“妈妈,我到家门口了,怎么家里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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