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楠脸上也没有表情,巨高临下垂眼看顾知许,“我给你打了电话,你都没有接。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顾知许淡淡抬眼看她,没有说话。
因为身上伤势,他今天换了高背轮椅,手上缠了纱布,遮住从虎口蔓延到掌心的伤痕。
这种感觉顾知许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明明一身上下都是伤,但大家都觉得他没事,觉得他装模做样,因为他们很难相信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人,只是轻轻摔一下,骨头就会断掉。
即便医生出了确切诊断,对他们而言,也只是知道个具体概念,就如同感冒、发烧一般。
顾渊和程珃珃远远望着他,仿佛在看陌生人。
顾知许习惯无视他们,但今天,视线从他们脸上结结实实扫了过去,他们的面容在他脑子里印得很清晰。
公证处人不算多,大厅宽敞明净,工作人员脚步匆匆来去。
顾知许眼神很空,以往所有毛病都没了,什么洁癖、讨厌人群、讨厌吵闹……通通没了,甚至身体也不痛了,整个人放松又轻盈。
他们来得早,排在第一位。
程楠已经把所有资料准备齐全,当年父母离开后顾知许成为了她的监护人,有明确的收养关系。
现在也要明确的断开了。
进去之前,程楠忽然顿住脚步,不甘心似的,问:“顾知许,那天我情绪很激动,现在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认认真真的问你一次,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顾知许抬头看她,眼底澄澈一览无余。
他有些不明白。她明明早就和其他人一样,习惯性的污蔑他了。为什么还要再问他一次?
顾知许低低的笑,“是我。”
他嗓子很哑,喉间像灌满了沙砾,“当然是我。除了我,没有人会动这样卑劣的心思。”
一旁程珃珃听了,转头皱起了眉,不肯再看他。顾渊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知许接着说:“我当年一时兴起帮了他,改变了他的命运,但是没想到他恩将仇报,妄图抢走我的妹妹。我又怎么看得下去?不报复他,我就不叫顾知许。”
程楠面色一僵,仿佛受了极大的震撼,捏紧了拳头,拼命忍住愤怒。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真的……不可理喻。难怪当年爸爸妈妈要抛弃你。”
旁边的顾渊和程珃珃都立刻看过来,连一路保持沉默的兰栩安都震惊了,缓慢摇头,“楠楠,别这样说知许……”
顾知许脸色很白,视线钉在程楠脸上,他脸上很少有笑容,这会儿倒是微笑了起来,只是比哭还难看。
他声音发颤,“现在,终于轮到你了。”
这一次,最后一个选择他的人也要抛弃他了。
顾知许心里那根绷紧的弦,伴随狠烈而刺耳的巨响,顷刻间断成了两截,末端化做了齑粉,飞入他心中每一条缝隙。
顾知许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签字时很慢,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手臂还没好,上次扭伤关节后,掌心也被瓷片划破了。他用左手托着右手,勉强把右手托放到桌子上,拿起笔签字。
出门前他让医生拆掉了他身上所有护具,选了一件浅灰大衣搭配西裤,尽力穿得整洁利落一些。
路过镜子时他随意看了一眼,他已经很多年不照镜子了,他只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因为实在没力气,“顾知许”三个字他写了很久,写完后掌心红了很大一片,他把右手拖下桌子时,还有一道血痕弄脏了桌面。
兰栩安过来替他道了歉,拿纸巾擦了很多遍,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血迹。
所有手续完成,他们两拨人一前一后出来。
顾知许疼得直不起腰,喉间阵阵冒腥气,兰栩安扶他在大厅缓了一会儿。
出来时,便正好看见司机把车开出来,程楠和父母一起上了车,他们都没有再回头看他,车子发动,扬长而去。
顾知许望着遥远的天际,今天竟是罕见的晴空万里,蓝天白云。看来上天也在为程楠庆贺。
他忽然觉得,这似乎也是一种解脱吧。
天地之大,广袤世间。
从此以后,他终于是彻彻底底孤身一人了。
回医院的路上,顾知许几乎没有了睁眼的力气,努力维持着尚存的一丝精神,虚弱的问:“方明朗的事解决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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