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穿不惯锦衣又换成灰麻色布衫的娇小身影来回踱步,凌乱步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稳妥,朝吊死女鬼走去。
辛芙儿俯身,摸摸蔓生兰花草,垂首嗅嗅桃李乍熟涩香,眼角一瞟,齿动唇不动的低声询问,“几时往生的?”
女鬼幽幽一瞄,犹豫了良久,才确认对方是在同自己说话,气虚的说:“记不得了,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甚至久到连她自己是什么人都忘了。
辛芙儿弯弯腰椎,佯装打呵欠,呆望花景。
几名端茶的婢女嬉闹的转过长廊,没太大留心荒废已久的后花园有一名辜家贵客。
实情是,她们巴不得能忽略便忽略,对这群妄想摇身变凤凰的怀春少女而言,半路杀出来没有半点姿色可言的辛芙儿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说说看,你为什么整日站在这儿东摇西摆,活像一尊不倒翁?光用闻的也闻得出来你身上的冤气极重,否则艳阳高照还能面不改色的幽魂,这年头实在少见了,你肯定是心愿未遂,地府不能拘提……是或不是,都应我一声啊!”
从旁人的眼中看来,她像个丧失心智的疯婆娘,独自蹲在墙角,面对亭柱碎碎念。
女鬼文风不动,眼神哀怨,“我不清楚的事,你让我怎么应声?我只觉得胸口有股闷气,上不来,下不去,满腹苦水想向某人倾诉,却又不知道那人是谁,只希望站在这里,也许某天那人走过,我便能一眼认出。”
“我没听错吧?你生前最后的遗愿未了就是为了向某人说心事,弄了半天,却忘了是要向谁说?”辛芙儿感到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眉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阴阳之间有鬼不奇,还真没听过这种怪事。
女鬼阴冷的瞟她一眼,“你愿意帮我吗?”
“我?”辛芙儿瞠大眼眸,指着自己,“你得了吧!我不过是在辜府寄宿几日便走的过客,要怎么帮你?”
“我天天站在这儿,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盼着谁来,辜府上下就只有你一人能看得见我,难道你忍心见我一日复一日的等下去?”
世风日下,连鬼都懂得放低姿态博取同情,真不简单。
“欸,你这人真是……”她犯头疼了。
“酸酸?”甜到能渗进骨子里的亲昵称呼响起。
辛芙儿打了个寒颤,蹙起眉头,转过身子,果不其然见着一张狐狸笑容,习惯性的翻个白眼充当回礼。
“如果哪天我不幸英年早逝,欢迎你来帮我招魂……啊,不对,如果是你来招我的魂,肯定吓到魂飞魄散……”
辜灵誉对她百无禁忌的调侃方式见怪不怪,笑骂道:“咒谁都可以,就是别咒自己,我可是盼着你和我白头偕老。”
“哼,白头偕老……”她不置可否的轻嗤,“你不是一早进宫去了?”
“安穗公……不,应该是我爹才对,他怕我不堪负荷谒见圣上的繁文缛节,让我先行回府,他那害怕我随时会倒下的模样有趣极了,凡人的肉体真是脆弱得紧。”
“废话!你是安穗公唯一的血脉,辜家能不能延续香火,全靠你一人,不宝贝才怪。”
辜灵誉对她嫌恶的模样一笑置之,“虽然我不是很能了解人间所谓的善恶之分,但是在京师走动一阵,或多或少也能感觉到一般百姓表面上敬怕辜家势力,私底下却极为唾弃,我想……”
“你想什么?”辛芙儿凝觑着他。
他一脸慎重的深思熟虑,象是在考量怎么布好一场战局。
“虽然我的灵魄占据了辜灵誉的躯壳,但是仍能感受到先前他残留下来的零碎意念。”
“喔?这可有趣了。”她感兴趣的腾出空位,示意他坐下来戏说从头,浑然不觉在这个自然而然的举动底下藏有多少主动接纳的含意。
看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露出迫不及待的兴奋笑颜,辜灵誉心思缈远,久久不能自己。
单单一抹微笑就能撼动心扉,凡人的躯体真是妙不可言。
他轻抚疾速鼓动的胸口,弯身坐在石墙雕栏上,靠着天生的习性,举手投足高华绝代,特别是拂袖弄摆时半睨半瞟的慵懒雍容,岂止是贵气,圣凛不可侵得教人心生慕意……辛芙儿偷偷看傻了眼。
多年前她曾在圣上出巡列队时瞄过一眼当时的辜灵誉,混在王公贵戚之中,他不甚显眼,又病又苍白,连走段路都要左右两边有人扶持,干瘦得像只游走阳世的饿鬼,如今相对照,此时此刻的辜灵誉要霸气得多。
不可否认的,是“他”赋予了全新的辜灵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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