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最先回神尖声一句:“放肆,圣驾在此,岂容你胡说?”魏延谨话未完,朱棣脸色有变地抬手制止。
而说话之人亦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脸色也不好,但是眉眼可分,几分嘲讽的笑意,竟让朱棣突然不寒而栗起来,“建文帝,最得意乃行宽政,得士心,最失意乃失帝位,最不幸为平燕失利,最痛心非削藩未果!妇人之仁终成悔!”他冷冷一笑,短短四句括出朱允炆得失。
朱棣一愣,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好像见了鬼一般,“朱……允……炆?”不,不,不——这个感觉,这个眼神——是跟朱允炆相似的但绝对不同的那类!他见过的——并且永不会忘记的那个眼神——他转头去看朱文圭,只见他如同见了鬼一般,他顿时恍然——是他!“朱文奎!”他惊慌失声一喊,整个人险些跌了过去,他不曾预料这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身边!措手不及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凤兮微微一笑,绝意蔓延,“或者说,你从来没忘记我,我活着……你该高兴,还是失望?”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转向朱文圭,“我说过,不管你怎么利用我,想毁东厂、拖锦衣卫下水也好,你不甘心也罢,他都不会放了你的。你想拆穿我,”他又笑了起来,凌人悚然,“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利用——就是这皇室的利用毁了他最初的心,没有人记得——他朱文奎和朱棣是一样的吗?他要回来,他要流血——那么,没有人能够阻止,“你想天下大乱,我说过——这个天下,”他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是朱家的天下!”他这一喝,喝得震声犹在!简而言之,他不会同意任何人破坏这个天下太平。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朱文圭。朱文圭脸色铁青,是怒也是羞,他并没有猜到凤兮竟然会自己承认——自己,领死!如今他得罪了锦衣卫和东厂,以后日子定不好过,他有没有命活着已经是个问题。
朱棣震袖一喝:“朱文奎,你要做什么?”找了几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坦诚地,毫不惊慌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摊了开来——他竟然,也不再畏惧。
“不做什么,”凤兮声音轻小,“不过是有人想看我们斗个你死我活,”他抬头,“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他轻轻瞥一眼朱棣,那一眼风轻云淡,甚至没有任何执着的沉痛的东西,只是很自然的一眼,“犯我绵长治世者,虽亲必诛。”他缓缓道,那是六岁那年第一次对着朱棣说出挑衅的话,从此被视为眼中钉的存在。
魏延谨一惊,谁都听出了那话中的大逆不道,尖声叫起:“陆大人——护驾——”
“退下!”朱棣不以为然,反喝退身边两人,跟前的朱文奎早已没有当年那年少轻狂傲意凛然之觉,如今他面色倦秀,声如冥音,隔空开花,那些决绝如妖的姿态下隐约地透着三分倦柔和一分枯死——倦柔——倦柔——那是像极了当年朱允炆的姿态!他朱棣永不能忘记的那种——仁厚的姿态!
这个孩子衣衫轻薄,纤衣素裹,将自己逼到了绝境,是人是妖是魔——他谁也不再像,十九年前失了自我,再也找不回自己!对的错的——从来都是他一人的罪孽——死的活的,只因为那份轻狂影射出将来的血流成河!野心,欲望……朱棣,怎么和你那么像?像到所有人都弃他如敝屣。
朱棣在这刻,竟然为他心痛了起来,他本该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的。也许仁义宽厚,像他的父亲;又或者雷厉风掣,像他朱棣!可是,到头来——在靖难之役的那场皇族内斗叔侄之战中,什么也不是,不过——一个牺牲品!
凤兮眨眨眼,好像有些颓然,他呵呵笑起,“我不想当皇帝,我也不恨你们。”他垂首,“我恨我自己,太和门十一盏幽魂,我对得起谁?南市处死一百零六人,我又对得起谁?”谁也对不起——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得起谁,因为最先将朱文奎逼死的就是他的亲人,他的父亲,他的那些皇亲国戚!可是如今呢——他最想对得起的人也已经被他背叛——桑枝,桑枝,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他说着突然脸色一变,“锃”一声袖剑滑落在手中,四人脸色一紧,谁也不知他竟然还带着兵器,他想弑君不成?
剑柄捏在手中的一瞬,他轻轻一笑,像是对那些紧张那些畏惧的不屑,他抬手将剑横在自己身前,幽幽道:“朱文奎早就死了,死在建文四年六月乙丑;如今凤兮也死了,死在永乐十九年,十月初九。”他望向朱棣,“你想安心,想要我的命,我给你就是,凤兮此生早就无妄,负德负臣,无父无君!死后即是弃尸荒野,从此也与朱家天下了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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