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狄宁宁一点也不在乎百官应遵守离去时是当告知她一声的礼节,但是他们仿佛说好了,不将她放在眼底,随意入席与离座,还是让她感觉有些挫败。
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笔交给若蓝清洗,然后起身,动手整理桌上的文书资料,等待若蓝由屋外入内,将笔放在笔山上晾干,才轻声开口,“咱们回去吧!”
“是,小姐。”若蓝回应。
狄宁宁走下高台,来到其中一位低垂着头,振笔疾书的老臣面前,不点胭脂依然粉嫩的双唇浅浅勾起,恭敬中带着不卑不亢的语调轻声的说:“您辛苦了,夜里露重,石板路滑,您要小心为上。”
老臣没想到狄宁宁竟然会主动同他说话,吓得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朝他浅笑着,就像孙女般令人喜爱,使得他今早得知宰相之位竟然由一名小奶娃坐上的不悦感受消失大半。
“晚辈先离开了。”看着面容带着尴尬的老臣,她并不奢望年纪长她三倍有余的老者对她释出善意,于是转身离开。
她接着来到另一位坐在大门附近的臣子面前,也同他说了些关怀的话语,才与若蓝离开议事厅。
土黄色的圆月在黑色云朵下若隐若现,好在宫廷的回廊上每十步就挂上一盏灯笼,要不,狄宁宁可能会一不小心踩空滑倒。
夜里的她视力急速减退,常常夜读时都得点上十盏烛火才能轻松视物,所以当马车驶出洛阳宫后,进入早已打烊的市集街道,她掀开帘子,几乎看不清陷入死寂的街道景色,索性放下帘子,背部往后靠,闭上眼睛,短暂休憩。
“小姐,方才我已经让人传话回府邸,要他们替您准备热水,待会儿您一回房就先沐浴,等您沐浴后,王妈应该就煮好菜了,您马上可以吃饭,然后休息。”若蓝担心自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未曾有一日过得如今天一般忙碌,于是请人回府替她打点好一切,争取更多休息的时间。
“谢谢你。”狄宁宁十分清楚若蓝的用心,睁开眼,朝她微微一笑后,又闭上眼。
只是若蓝静不下心,对着自家主子试探性的小声说话,“小姐,您睡着了吗?”
“没有,怎么了?”狄宁宁的眼皮一动也不动,只有小嘴轻轻开合。
“我只是想问,今日早上您在空桥遇上那三人时,怎么知道他们是谁?又怎么知道那人就是八王爷呢?”若蓝满肚子的疑问憋得好痛苦,现下小姐总算放下手边的工作,她才得空可以询问。
“很简单。”狄宁宁依然闭着酸涩的眼睛,思路却清晰无比,“你瞧那三人,当中有一人是光头,做和尚打扮,另外两人对那和尚是必恭必敬、诚惶诚恐的模样。”
“的确是这样没错。”若蓝偏着头,回想今日早上的情景,确实如小姐说的那般。
“光头和尚是皇上宠爱的臣子,他原名唤作冯小宝,起初在江湖上卖药,得到千金公主提拔到皇上面前担任丑角,皇上喜爱他的风趣,却不想让人有闲话可说,于是命他剃度为僧,赐名薛怀义,在宫里掌管祭祀与各地佛堂修葺,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人是出了名的狗腿,我瞧来者是和尚与两名男子的三人组合,就知道是他们,只不过谁姓林、谁又姓张,就不清楚了。”狄宁宁口吻平淡,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少了花样女孩的活力,却多了庄重气质。
“原来如此。”若蓝点了点头,“那王爷呢?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狄宁宁的脑海顿时浮现一双鵟鹰一般的锐利眼眸,仿佛直直盯着她的心头,吓得她睁开双眼,停止说话。
她知道那双眼睛是属于他的,一只被折了翅膀、用铁链拴住单足的猎鹰──李澈。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了?”若蓝当然不知道狄宁宁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家小姐怎么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让狄宁宁有了不回答的理由。“到府邸了。”
马车都还没停妥,就看到王管家领着三名小厮,其中两名双手各拿一盏灯笼,替狄宁宁照明,另一人则冲上前来安好踏垫,先让若蓝下马车后,转身搀扶狄宁宁下马车,将她呵护得有如绝世珍宝,怕她一不小心撞着或跌倒。
“小姐辛苦了。”王管家走在狄宁宁身侧,年逾六十的他是从小看着狄宁宁长大的老仆。
“不苦。”狄宁宁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边回话。
在接替父亲的位置担任宰相之前,她早已告诉狄府上上下下,在府中一律唤她“小姐”,毋需改变称谓,因此大家才会这般称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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