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篱把玩着发冠垂下的流苏,漫不经心地看着镂花窗外,“二姐喜欢他吧。”末了想一想,又加一句,“我想是很深的那种喜欢。”
“秦少辜呢?他能接受闲邪王的女儿?”
“重点倒不是闲邪王的女儿,二姐的脾气你也知道一点的,想杀就杀什么时候手软过,秦少辜偏又是个极有血性的人。”
“我明白。”江鶦垂下眼,忽然拿起茶碗来轻轻呷了一口又放回原处,“可是他们俩,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会纠缠到一起去?”
“孽缘生孽债呀,呵呵。”任东篱还是轻描淡写的神情,语气却冷了许多,“就算二姐救过他,在他眼里也还是十恶不赦的人。”
“放云裳找他为了何事?”
任东篱淡淡笑道:“我只知道秦少辜欠她一件事,具体什么事并不清楚,不过却也不难猜出究竟。二姐恋慕他,自然不允许他喜欢别的女子,这要求不算违背良知,而他一个无心风月又耿直到家的大男人,牺牲儿女私情来报答救命之恩,怎么想都是合情合理。”
江鶦叹了一声,也苦笑了一声,世间之情,真真叵测。
“哎,别再说他了,无趣。”任东篱抖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说说你那个活宝弟弟吧,我倒是爱听他捅的娄子,十足祸胎,对我胃口啊。”
“他……”江鶦涩然,一时顿住无从开口,提起江琮,那厮守终身的玩笑便化作无孔不入的疾矢射向心槽。更何况,那也许并不是玩笑。
“吞吞吐吐,难道这小天孙不长眼得罪了你?”任东篱含着茶碗边沿突然一笑,“不会吧,他虽顽劣,却知道拣重要的人来疼惜。”
她这么一说,江鶦心中更乱,也不想瞒了,“他说他要娶我,眼下正找合适的机会向父亲禀明,我正发愁要怎么跟他解释。”
任东篱微微怔了下,摇动的扇子停下来,随后却只是清清凉凉地一笑。
“哟哟哟,终于说出口了?不过话说还头,江琮对你的情意,也就只有身在庐山不识其面的你才看不出来。”
没想到她说出这番话,江鶦着实愣住,“连你也觉得他是认真的?”
沉默良久,任东篱一折一折合上扇子,目光语气一同沉淀到最纯净的温和,“怎么,你不喜欢他?”
“喜欢。只是说到婚娶这等男女之事,真是从未想过。”
任东篱捏着扇柄,慢条斯理搔了搔后颈,“你不讨厌他,他也喜欢你,婚娶但求两情相悦,眼下都符合了,你还在犯什么愁?”
“连你也跟着发昏么,我们可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弟。”
任东篱托腮定定望着她,两道澄明目光射来,看得江鶦有些无措。
“有多少夫妻,婚前连面也没见过,都能相濡以沫地过完一辈子,你和江琮两小无猜却不愿接受他,莫非心里已有别的人选?”
江鶦一怔。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觉得答案有千百种,却都不是最直命心脏的那一个。
茫然片刻,只能胡乱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任东篱幽幽笑道:“作为朋友送你一句良言,这门婚事你若真的连考虑都不愿,那当务之急应该想的不是要如何拒绝江琮,而是如何拒绝容王。”
一语切中正心,江鶦轻轻一笑却掩不住满脸黯然,“是啊,如今的我是郡主,父亲是王爷,更是五侯府的长侯……这些都不是我能选择的,谁叫我的母亲嫁给了他,所以这一切我都要承受下来。我不愿习武,不愿拥有那样背景,我也想做个普通的女人,相夫教子平静一生。可总有一天我会像五侯府其他成员那样,接到杀人的任务,然后违背良心、助纣为虐地过一生。你告诉我,这些是我在五岁的时候可以选择的吗?”
任东篱拿折扇扇柄轻轻敲着额头,目光流转,轻叹一声:“你不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又确实不可能脱离容王和五侯府,我没有能耐帮你,只能说一句可惜。”
江鶦目光触及她那副惋惜的神色,忽然懵懵问:“你认识陆抉微以来,从来没有希望过自己是个家世清白的普通人吗?”
“我没有喜欢一个人到愿意为他改变自己,任东篱乃是独一无二,旁人爱就爱不爱就算,绝不委曲求全。”
白衣公子托腮一笑,“爹总说我性子和他很像,也跟娘亲很像。他有一次还对着我这张脸轻轻感叹了一声,‘如果她能有你一成洒脱就好了’。”
“是啊,你这个不羁的性子真真少有,能不被世俗拴绊,我何尝不羡慕你这样来去如风,如果江鶦能有任东篱的一成洒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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