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出声,里头传来严世涛玩味沉吟之声,他一顿,收了势,静立于门外。
“是。老爷,这长久下来,恐怕不妥,是不是——该早做处置?”
“你担心什么?”严世涛挑眉望去。“那孩子本就是为君离备上的,他若要亲自看守,也无不可。”
无论安置在哪儿,只要确保那孩子仍在掌握中便成。
“可——我瞧少主颇疼爱那孩子,万一相处日久,感情养得深了,怕少主舍不下。”
“那花个几两银买回的小贱种,也配与我儿相提并论?若非同为阳年阳月阳日所生的相合命盘能为君离挡厄延寿,我何须将他买回?他若感念君离今日恩泽,自愿舍身相报那是最好,若不愿,我也由不得他说不。”
严君离没作声,默默听着。
听父亲淡漠无情的口吻,定义那小娃的存在价值。
一个替身,一个工具,代他受难、代他而死的物品。
只是物,不是人。
因此,他不给孩子命名,工具不需有名字,只需为正主儿献命即可。
严君离没惊动任何人,安静地下楼,回到自己的院落。
小小娃儿蜷睡在他的床榻上,八成是洗沐完,没见着他又闹别扭了,非要爬上他的床等待。
他发现,自己完全能理解这娃儿的想法,探手揉揉娃儿红润的面颊。
原本,只觉投缘,得知真相的此刻,原先纯然的喜爱中,揉入一抹歉意。
如此娇憨的孩子,爹如何忍心?
他无法当着父亲的面,指责其不人道行径,毕竟,那全是为了他。
九岁那年,是他头一回感觉与死亡如此接近,几乎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向来不信神鬼的父亲突然开始求神拜佛,造桥布施、烧香建庙来为他祈福,求访延寿方子不择手段,再旁门左道也愿一试。
他从不多言,是因为醒来那一眼,见父亲多日不寐的憔悴容颜,深深刻划惊恐与伤痛,让他什么都不能说,也没有立场说。
那只是,天下父母心。
可是不说,不代表全然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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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怀疑,若非得将孩子养得健康,父亲怕是会将孩子幽禁于房内,不见天日,五年、十年,或许一辈子都懵懂无知,连个名字也没有。
娃儿被他揉弄的指掌扰醒,睁开惺忪的眸,卷着小被褥爬到他臂弯,窝着,又继续睡。
他柔了眸光,低声道:“唤你知恩,可好?”
这名,由他给;爹怎么想,他管不着,娃儿既来到他身边,那么他便护定了。
伸掌玩闹性地扰人,揉揉嫩颊又搔搔腋窝。“知恩、知恩?好不好——”
小家伙被闹得不爽,拍掉他的手。
他笑着滚进床褥,缠闹片刻。
半晌,他微喘,兜妥娃儿松落的小被子,抱回胸前躺卧。
“知、恩——”
不厌其烦,一再教导。
自此以后,严知恩,成了他的责任。
他一生的守护。
严君离终究没有将事情说破,却亲自向父亲提出另一道请求——
收严知恩为义子,入族谱,享家业继承之权。
父亲神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你当真?”
“是。孩儿想过了,这身子再如何调养,终究沉痾难愈,需有个人替孩儿打点繁务,应当趁早培养亲信之人,为孩儿分忧,知恩颇得孩儿的缘,想收在身边好生栽培,求爹成全。”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严世涛无从驳起,只得允下。
严君离慎重其事地翻黄历、挑了个好日子,正式让知恩拜见义父,该有的程序、礼数,一样不缺。
一早被挖起床的严知恩,小脸满是困意,窝在严君离怀中打盹。
“来,小恩,茶端好,去给爹磕头敬茶,我昨晚教过的,还记不记得?”
没睡饱的娃儿不太想理人,又要一头埋回那堵温暖胸膛,被少年坚决地拉出,强迫他站稳。
娃儿不爽了,抗议道:“抱。”
“不行。”温柔却坚定的嗓说道:“小恩乖,先敬茶,回头再让你睡。”
三岁的奶娃儿,茶盏端得歪斜,严君离帮衬着,稳住杯盘,指引娃儿跪地奉茶,扎扎实实叩首行礼。
“喊爹。”
“爹。”奶声奶气的娃儿音,乖巧又依顺。
严世涛喝了茶,依礼给了义子见面礼。娃儿对那红包一点兴趣也无,只是专注而期待地偏头瞧着严君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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