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还不晓得,那少女伤心难过的,是什么。只道她生气,是生她自己没被知会到的气。
弥生(15)怕之之以为自己不重要,急着说明白,他越是这样,少女的脸色就白得越厉害。
忽然地,就轻轻伸手过去,敏之抱住他的腰,这是她所能做过的最大胆不过的动作了,少年僵了僵,到底还是任由她贴上来。
“以后,要抱一抱弥生(15),都得问人家同不同意呢……”
黎明来时,她轻轻的鼻息,像小时候靠他肩窝那样,睡着了。
然后,你知道的,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能尽如人意。
他是敏之的竹马。
敏之却不是他的青梅。
丹丹翌日清晨像走在自家里,推开弥生(15)卧室房门进来,极其自然的,她说:“赵先生,可酒醒了吗?”
笑盈盈的,温软腔语,好不亲昵。
假寐中的敏之才知道,这个,才是他真正的青梅。
“嘘,”弥生(15)别转身子,食指抵在唇上,嘘了嘘,“丹丹轻声点,莫吵醒之之。”
丹丹脸色大变。
她要到弥生(15)别转身子,才发现床上躺着另外一个人。
她上前一步,见到白色枕头上尚且留有凹痕,他昨个夜里,可是同敏之睡在一只枕头上?
不是一张两张床,而生生是枕着同一只枕头!
就是亲生妹妹,也是不被她允许!
况且,还是不知从哪儿来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名义上远得不能再远的“堂妹”!
叫她如何不怒火中烧?
“赵弥生(15)你跟我来。”丹丹冷笑,她没有大声,反而叫弥生(15)自觉矮了矮身,迟疑地,他回头看了看背对他侧躺的之之。
到底还是上前,立在床畔,他替她掖了掖被角,无限酸楚温柔。
“我们之之长大了,到底长成大姑娘了,瞧,连睡在一张床上,丹丹都要开始念叨了……”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弥生(15)怔怔的。
本来,他想要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抚摸她头发、脸。
本来,他想要像小时候那样,俯下身去,贴她额头,轻轻说早安。
但,但他只是缓缓转过身去,先丹丹一步,出了房门。
丹丹恨不得拿把铲子将那敏之铲下床。铲下她们家赵大哥的床,恨不得过去,揪她头发,切齿道:“下、去!”
但她只是冷冷笑一声。
敏之机灵灵打一个寒颤。
要有多大怨毒,才会连空气都那么沉闷,叫她都屏息。
房门“卡嚓”一声,轻轻合上。
丹丹声音已急不可待地响起:“赵弥生(15)赵弥生(15),你给我解释清楚!”
……
“她是谁?她姓什么,她姓王!同你赵家什么关系,同你赵弥生(15)什么关系,不过是你那远得不能再远的堂婶,从她前夫那带来的拖油瓶子!她亲生母亲都不待见她,赵弥生(15)你倒好,当成宝,捧成个什么样子?若不是怕弥生(15)你生气,我一早就要她走!”
……
住不长了。
敏之把脸埋在枕头堆里,良久良久都抬不起头来。
住不长了。
她有预感。
她一早就知道,不能够太幸福,有多幸福,就有多大代价。
那一日,敏之现在已忘记当初是为了什么折回家,不知是要取什么物事,还是落一本课本,她搭公交搭到一半,又折了回去。
那一日,有着冬日里难得因而显得特别珍贵的阳光,烘得人肩头暖暖的。
敏之走进家门,那自庭院老榕稀稀落落筛下的光影,叫她眯了眯眼,“呵”了声,笑起来。
她都不晓得,后来有多少次,梦到这一幕。
这一幕叫她驻足良久,良久。
不知今夕是何夕。
“敏之的房间跟她的人一样,简洁大方。”她卧室房门洞开,黄阿姨的声音,叫人听过一次,想忘也忘不了,只见她背对着房门,仍然是一件黑色长旗袍,柔和嗓音缓缓吐出,“咦,这人是谁?”
她对牢敏之书桌台上,一张彩照细细瞧着。
是那一张照片,敏之十多岁时,她母亲再婚那一日合的影。
母女看着镜头,头挨头,不知有多亲热。
旁边世军伯伯温柔应她:“是之之的母亲。”随手拉了把软皮椅子,叫伊莉莎白坐下。
“怎么,敏之母亲不是她,敏之不是弥生(15)的亲妹子?”她还在惊异,不假思索道,“那是什么人,同弥生(15)这么亲近,要住到什么时候?”
已经完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那姿态,那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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