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32)

2025-10-06 评论


“苏先生今天跷班去。”

敏之下楼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两点。她睡得那么香,叫他给累的。子亚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只觉得这巨大幸福将他淹没,他会溺毙掉。

大手一挥,吩咐所有人,通通不要大声。他站在床头,站了好久,才轻轻地,把手搭在她头发上,轻轻地温柔道:“敏敏,敏敏。”

敏之吃饭的时候,只有子瑶坐在餐桌前,报纸都拿反了。

她哪是看报纸,她分明是从报纸底下用眼角余光在瞄敏之。

敏之暗地里好笑。住在苏家,最大斩获就是,苏家人个个要强,个个说一不二,连害羞都是矜持的。

她一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吻,叫那男人土匪般吻走,那小小陋室,男人背过身去,轻轻咳嗽,耳根子红得厉害。天,她都忘了掌他一巴掌,被第三者撞见,该是她女孩子家脸红才是。

敏之当作不知道,听那报纸窸窣响。她慢条斯理地搅着稀粥。看子瑶生闷气的样子,偶尔也是种乐趣哩。

子瑶经过她身畔,突然一僵,报纸都给她捏皱了。她定定站在那儿,背直直挺着,像一杆枪。

敏之顿了顿,还是继续吃她的饭。

子瑶还是站着。一刹那间,她闻到敏之身上的气息。

她身上的气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甜靡靡的、混着淡淡烟草的味道。

味道,跟子亚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沾染谁的。

刹那间,子瑶脑子里闪过的画面,是她与他两个人滚在一起的情景。

两个人滚在一起。

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心痛”了,对这个女子,她不知道,苏子亚与苏子瑶,十几岁时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多么无辜,她被他爱上,不知道是大幸还是大悲。

子瑶只是用力克制自己,克制得全身止不住颤抖,止不住颤抖地,她趔趄着狂奔上楼。她若不奔上去,她怕自己甩手给王敏之一个耳刮子。

是他至深爱的女子。

子瑶怕子亚恨她。

只得由她住了下来。

由得她住进子亚的卧室。

与他同床共枕。

他不知道,她不知道,她苏子瑶,每一个深夜,都是咬着被角,哭昏了睡。

敏之的确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当下只是换了身衣裳,去学校上课去。当学生的时光早已结束了,她现在在本市一所中学当老师。男同学追着她打跌,口称“老师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敏之骇得只笑,现在的学生,什么世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幸福的。要等到她后来知道这丑陋不堪的真相,揭了一层皮般,全身上下无一不痛。那已经不能叫痛了。

除去子瑶,敏之大部分还是快乐幸福的。只是她与子亚这样相爱,两三年了,居然还是没有孩子。

没有怀过一次孕。

要到这个时候,子亚父亲,那终年穿一袭月白唐衫的老人,这才稍微注意到这个媳妇儿。

敏之怎么忘得了,头一次见面,还是十六岁的她,躲这老人鹰一般锋利的眼神,躲到世军伯伯身后去。

他虽然在笑,但少女敏之就是知道,他不喜欢她。

他不喜欢她,居然也由得子亚娶这女子进家门。

这一点,子瑶比敏之更百思不得其解,她是他爱女,旁人进不得他的大书房,她吭得都不吭一声,忽啦啦闯进去,一头长发狂乱披扰,连黑头巾都忘了束,走得这样急。

怎么不急,她以为她能力不够,不能够阻止至亲兄长另娶他人,但爸爸怎么能够,爸爸怎么能够没有能力呢……

爸爸那么厉害,跺一跺脚,本市商会也要颤两颤。苏厦总部,他是董事长,在公司里,子亚也要听爸爸话。

那么,爸爸如果说,子亚不能娶王敏之,子亚也得听的,是不是?

但,这也只是子瑶的奢望。

要她亲眼目睹她兄长结婚,直至礼毕,直至旁人口称“苏太太”,这个苏太太,不是她母亲,也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子。

她父亲都没有吭一声。

他大概只当家里多了双筷子,睁只眼闭只眼。当然,也根本不会前去问儿媳寒暖。

是那老早老早的一天,他们新婚头天早上,子亚拖小妻子进书房问安,他们前脚刚出去,子瑶后脚就进来,人未到,声先到:“爸爸连你也诓我!”

推门进来,一只手抹着脸,大眼睛眨一下,就是两颗眼泪。

神情分明是见到救世主般以为得救了却仍不能够得到施援的绝望,子瑶两手撑着偌大红木书桌,瞪着那月白衫老人,直挺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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