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在黑暗中静默,坐成一座雕塑。
大门响了响,电动卷帘门丝丝作响,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凌晨寂静时分,一丝一毫都不能隐瞒。
在黑暗中,玄关处,男人站在那里,手扶着衣帽架,钥匙丁当响。
敏之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走动的声音,摸索着开关,啪,灯光大作,水晶吊灯灯光挥洒下来,有好一会儿,敏之睁不开眼睛。
子亚“咦”了声,眼角余光瞄见一截皂白裙裾。
敏之坐在沙发那儿,一动不动,一丝声息也没有。玻璃桌台上,用纸镇压着一张纸。
“敏敏?”除去子瑶,他最害怕见到的人,就是敏敏。
子亚怔了怔,就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
她背对着他。
她回过头来。
脸上的表情,叫他惊退三尺。
趔趄着,子亚握着光亮的钢化扶手,眼睛瞪她。
她的表情,是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是什么,从来不知道敏敏面无表情的时候,叫他惊骇到极点。
什么叫“哀大莫过于心死”,这就是。
什么叫“心如死灰”,这也是。
男人缓缓走上前,衣角袖裾窸窣响,是她在昏迷中听到的细微声息,他抱她头颅,非常非常温柔,“敏敏,你受委屈了。”
那此刻有多少温柔,现在就加倍地还回来,加倍地痛苦!
敏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暖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又掉过头,留给子亚一个倔强的背影。
以那样的姿态,头颅微微仰着,下巴抬着,肩膀绷得紧紧的。他站在她面前,才发现,原来她竟连嘴唇都抿得惨白。
突然的,只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疲倦,这两天下来,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震得他都缓不过神来。
男人蹲下身去,轻轻地凑过去,把脸埋在她腰腹,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叫他安宁的味道,“唔”了声,像是在叹息,声线沙哑,语声柔软:“敏敏,退烧了吗。”
敏之在发抖,她抖成那样,像一片落叶,抖得子亚都霍然抬头看她,她居然很是温柔地应一声:“是,退烧了。我很清醒。”
真的,她很清醒,她中了一种名叫“苏子亚”的病毒,中得再深不过了,终于清醒了。
敏之抚摸着他的脸容,抚摸他的额头眉毛眼睛下巴,轻轻的,像是以后再也无法触摸到、就这最后一次似的,她轻轻把脸贴上去,两个人额头碰额头,鼻尖碰鼻尖,嘴唇贴在他嘴唇上,她轻轻说:“真的,子亚,算我求你,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吧……
听听,这是什么话,是敏敏的声音吗?敏敏怎么会跟他说这一句话?敏敏,天知道我多么爱你,怎么可能跟你离婚!
是啊,怎么可能,所以,她用了个“求”,是求饶,求他,放了她。
再也没有人,比苏太太更了解苏先生了。
“胡说。”男人居然还笑了笑,直起身来,抱她头颅,紧紧贴在自个儿胸膛上,他的胸膛急遽地起伏着,敏之只觉得那心脏扑通声震得她耳膜嗡嗡响。
“胡说什么,敏敏下次再开这种玩笑吓我,定要挠你胳窝叫你求饶。”子亚下巴抵她额头,多有磁性的声音,叫她听了,听了又听。
她不是,已经求饶了吗?
巨大空间里,灯火通明,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凝固成拥抱的姿势。
可是,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叫他与她,心酸不已了。
多么多么远,这一刹那间彼此心的距离,是这样的远,要借由拥抱来肯定,他与她,还是相爱的。
他与她,是相爱的,要是搁在上一秒,这事实叫他要多惊喜有多惊喜,要多庆幸有多庆幸。
但这一秒,子亚宁愿聋了双耳,聋了双耳,怎么可以叫他听这样一句话———
“真的,子亚,算我求你,我们离婚吧。”
用了个“求”,叫他心酸到极点,当初有多少惊喜,有多少庆幸,现在就有多少悲伤多少悲哀多少悲凉。
真的,他宁愿聋了双耳,宁愿盲了双目。
看看,他看到什么———
子亚颤巍巍地伸手过去,像看到了什么叫他心碎的东西,颤巍巍地,抽起白玉纸镇下的一张A4纸。
纸头偌大标题:离婚协议书!
这是什么,这是离婚协议书吗,怎么,敏敏已经下了死心吗?看看,连签字都签上了,敏敏字都签好了只等他签字生效!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男人双手拎着纸抖得响,一颗黑黑的头颅垂着,那么卑微地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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