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我无能,我没用……我没用……”他喃喃自语,“我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保护下,我是个孬种。你嫁给我这样的丈夫,着实委屈了你。”
提起桌上的纸笔,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墨,索性取了她梳妆台上的胭脂,兑了点茶水,大笔一挥而就——她不是要休书吗!
他给。
将满纸鲜红的休书丢到她跟前,他们至此便是路归路、桥归桥的两个陌生人了吧?
“拿着,有了它,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乜家将举家迁徙江南,我会主动要求押运银车先行一步。这一路吉凶难料,你早点离开也好……也好……”
这一辈子总要有一件事是他自己决定,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独立完成的吧!
他要冲破满军和明军的战火押运乜家的银车去江南?那答儿急得连忙揪住他的衣袖,“不要去,太危险了。以赫奥仁说,现在前方战事吃紧,两军都拿出全力在做最后一搏,你这时候从安北城去江南,还带着大宗的银子,等于自寻死路。”
慢慢地……慢慢地拨开她的手,自她接下休书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是再无瓜葛的两个人,“那是我的事,你的事以后只跟以赫奥仁有关。”
“为什么那么在意以赫奥仁,是出于男人的自尊还是身为丈夫的嫉妒?”那答儿揪着他的手,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从来没有,她以为他会是第一个。
她的手心好暖,就这样握着他,让寒冷的安北城也有了一丝暖意。好想就这样一直握下去,可是他不能。按乜家的规矩,寡妇是要一辈子留在家中守节的,做弃妇总比当个乜家的寡妇强。
将手从她的温暖中抽出,他该早些重新习惯独自一人的生活。
“有区别吗?”反正她已不是他可以嫉妒的女子,“收好你的休书,收拾好你的东西,银子方面我不会亏待你的。是湖边的小茅屋也好,是草原牧马也罢,过你想过的生活去吧!”
他走了,毫无留恋。
“以赫奥仁不是什么情郎,他是我哥哥!是我哥哥!”
她大声地叫着,不管已经远去的他是否能够听见,她只知道,他再也没有回头。颓废地跌坐在地上,她哭了。
“不同的是——他额娘是别人送给阿玛的礼物,而我额娘是阿玛预备送给别人的礼物。”
门外,他的白发随雪飞舞……“所以,”梓爷喝了口茶歇了片刻这才发表他的总结,“由我护送银车去江南是最合适的。”什么年长,一路有熟人照应,平和的性情适宜处理危机等等,总之他是打定主意替换下宜幸亲自前往。
宜幸和意栖交换了下眼神,两个人都没说话却已心知肚明。说到底,梓爷宁肯舍去一把老骨头,也绝不舍得让宜驭去冒一丁点风险。
宜世身为乜家的长子,是断然不会让梓爷做这么大的牺牲,“小叔,您年岁大了,这次又要押运银车穿梭于战火边关,还是让我们这些子侄辈前往比较妥当。”
“都别说了,我……由我护送银车去江南。”
宜驭开口就为自己做下了决定,转过头面向梓爷,他由衷地谢谢他这些年的关照,“小叔,我十一岁就没了爹,你就像爹一样照料我长大。我也没为你做过什么,这次您就让我押运银车去江南吧!”
他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叫梓爷好不心酸,“宜驭,你也说,小叔像爹一般照顾了你这么些年,这世上遇着危险,都是亲爹前往,哪里会舍得让儿子冒一点点的危机呢?”
意栖的睫毛无意识地扇动着,宜幸的手从背后攀上了她的衣袖,紧紧地揪在掌心里。
有他在——他在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在她身边。
“老三,你还真有人缘。”
宜寞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吟着的笑藏着些许冰冷,“小叔和老四都抢着替你去江南,好像就没人管我哦!”
他似在说玩笑,听在旁人耳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二哥,你别这么说,其实我……”
宜驭想解释却被宜寞抬起的手拦了下来,“别误会,四弟,我不是说你不顾惜我这个二哥。我这些年都不在家,难得可以为家里出一份力。再说,我本是个该死的人,能活到现在已是天可怜见的,就算这次押运银车去江南有个好歹也没什么可惋惜的,我的命……已经赚到了。所以——”
他心下有了决定。
“若你们信得过我,由我独自一人护送银车去江南。小叔,你带着宜驭先行一步,在那里接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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