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瞧瞧唐珂罗,见她仍旧不知在想什么,眼中透着迷惘的神色,突然发现这样一直看着她的感觉还更不错。她修长的手指犹如嫩葱,鲜嫩透明,握起来凉凉的。
可唐珂罗看来或许温柔婉约,但实际上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外在冷若冰雪,内里烈如爆炭。
“你又来了!”她再把手儿夺回,瞪了他一眼,发觉他正专注盯着自己,不由地焦躁起来。
他正要说话,却见金氏领了个小丫头进来,马上不悦说道:
“婶婶,我这儿一向不让您之外的女人进来。”
金氏闻言一笑。“那珂罗怎么也能进来?”
“她是例外,她是我的伴读。”他想也不想就这样说。
“这是拨给珂罗的丫头,你不要丫头服侍没关系,但小姐不能没有丫头作伴的。”金氏看着唐珂罗。
“蝶姨,我也不需要丫头上有旁人在反而碍事。
“嗯,你和你父母走惯了,自然不要人服侍。”金氏转头对小丫头说:“钏儿你去吧,听到少爷的话了?以后别踏进这儿一步。”
“是。”那叫钏儿的小丫头含糊应一声便低头走出楼去。原本她以为自己终于得以接近人见人爱的少爷,没想到却被那个做客的小姐斥退,不由对唐珂罗怨怼起来。
“我可不放心你们两个小孩住在这楼里,这样吧,我多派几个管家嬷嬷帮着照顾你们,如果再要拒绝,我就不让你们一块儿住了。”
“婶娘怎么说就怎么办,只要不打扰我们念书就成。”他拿出读书这天大地大的理由来。“我住楼东,珂罗妹妹住楼西,互不侵扰,早上起来下楼一块念书,中午晚间全家一起吃饭,这样不是挺好?”
“是呀,蝶姨就不用担心了,我也是一个人过惯了的。”唐珂罗淡淡回应。
金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唐珂罗,欲言又止,终于化为一声长叹。
夜晚天凉如水,江羽寒一如往昔坐在楼顶吹风。
他喜欢高的地方,这儿能让他看得更广更远,看到他所向往之处。
三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这儿哀叹父亲的早逝,想父亲这样叱吃武林的英雄好汉,竟有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儿子,满心都是自怨自艾。
他虽秉性温柔,骨子里却天生侠气,早立下志愿要脱出公爵府这牢笼。父亲死后,叔父继承了爵位,但叔父无所出,将来的爵位必定由他继承,但他根本不在乎这种虚名。他要的是放任山林悠游自得,亲身见识这令人着迷的世界。
父亲生前行走江湖,将他托付叔父教养,两人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指头就能数得完了。记得八岁那年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父亲那高大孤寂的背影与愁眉叹气的模样,丝毫不像江湖上传言的那种飒爽英姿。这是江羽寒对父亲的残余印象,但他还是崇拜父亲一身惊人绝艺,多希望自己将来能和他一样,即使葬身江湖……
三年前那个时候,他正对月抒怀,楼顶竟落下两条冷若朔风的人影,初始他还以为是神仙下凡,因为这两人竟是飞上来的。及至看清才知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美俏丽,真真恍如仙界中人一般。
想起过往,他仰头长望,天上月儿当空高挂,忽尔灵机乍动,脱口而出:
“观月楼,观月楼上观月影,月楼永在,月影永在。”
有了上联,却无下联,此时却听见娇嫩的声音应道:
“照妖镜,照妖镜中照妖形,妖镜常存,妖形常存。”
只见一小小身形飘然降落在楼顶,他也如三年前一样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呆呆看着来人。那张小脸蛋清秀绝俗,映着月光的寒眸冰冷慑人,正是他的伴读唐珂罗!
她换了一身素白条纱衫儿,不似初见时那般华丽,看来却更加灵秀可人。
“怎么,我对的不好么?不识字也能对对子的。”她在他身旁并坐观月,江羽寒那副呆头鹅样,让她险些笑出声来。
“我眼前只有月亮,没有镜子。”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探索。
她指着那片水塘说:“那不就是面镜子么?”
“你说的妖怪在哪?”他对她更加感到有趣。
“那要看住在镜子边的是谁了。”她有些想笑,却克制自己。
“你绕着弯骂我是妖怪。”他绝顶聪明,一听便知。
“你不是妖怪,你是笨蛋,以为爬上楼顶就能见到神仙么?”她不敢注视他,只好望月,他的眼睛比月亮更具穿透力。
“我以前见过神仙夫妇,没想到今晚又见到神仙妹妹。”他笑着说,气度朗然如日月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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