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诫半邪影,剑风不留人!”
剑光射出,被一道颇为眼熟的紫色玄光弹开。两道力量碰撞间,湖水如大块的碎玉四下溅开,掺杂着大片大片残碎的荷花荷叶,或娇红或青碧,绚灿而华艳。练无瑕窝在水里,青崖在她身后,早就没了睡意的墨黑眼睛睁得溜圆,一人一鹿同时大睁了眼睛,直愣愣的瞪着远处的青面剑客。
虽然练无瑕条件反射的及时挡住了攻击,但她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尴尬的事。随着年纪的渐长,加上龙宿的一番谆谆教诲,她到底还是有了点男女有别的意识,尽管这意识还颇朦胧,也足以让她在赤身裸体被不怎么熟的陌生男子看见时震惊上那么一会儿——沐浴时被男子撞见已经够尴尬了,更糟糕的却是在光天白日之下裸、露身体,因而触犯了日宫的慈辉朱日天尊,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是以她合着美梦被扰的青崖一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横祸惊愣了。
如果忽略了少女脸上惊愕僵滞的神情的话,这四围水玉琳琅落花翩翩的景象,倒真是赏心悦目。一剑封禅愣了一愣,在理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及时背过身去,只是顶尖剑客的眼力何其之佳,不过是适才一瞥间,能看见的便全都看见了。
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当然,这个故事真正想要告诫我们的,是姑娘家最好选用正规的洗浴场所,另外,即使是在荒郊野外,限速标志也是必不可少的。
发了一小会儿呆后,练无瑕终于把自己已经完全陷入僵滞的神智给用力掰了回来。一剑封禅那冒冒失失的一剑像是一道猝不及防破开了遮天混沌的雷光,让她自生下以来第一次惊悚的意识到自己在“人”与“出家人”的身份之外,还是个女人。
既然是女孩儿家,即便再心平无波,身当此境也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化出尺素丹青设下结界,练无瑕钻在水里,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却又缩在结界里不想出来了。练峨眉从未在这方面对她有过教育,好在龙宿有假借穆仙凤为她补过课——寻常女子碰上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似乎……应该护住重点部位尖叫一声色狼,然后哭个惊天动地,等待正义之士将登徒子擒拿归案,最后再视那色狼的顺眼程度决定要不要顺势以身相许?毕竟,被男子看到了身体,女儿家的清白也毁了。
这样、这样的话……练无瑕瞟了眼一剑封禅的背影,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可怕了。
且不论她有及时往水里钻,对方就算有看见什么也至多是肩膀以上的部分,她是个哑巴,想要尖叫也没那硬件能力,也哭不出来——就算她能哭得惊天动地,以一剑封禅的能力,那正义之士得逆天到什么程度,才能把登徒子捉拿归案——最重要的是,诚然她并没有觉得一剑封禅不顺眼,但“以身相许”这个词语放在自己身上,怎么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还是、还是算了吧。
一剑封禅眉心紧皱,虽然听不到身后出了风声之外还有什么可疑声响,但只要想到练无瑕应该正在穿衣服,便一时恨不得塞住自己的耳朵。他虽然被称作人邪,也自认是邪人一枚,但说到底也只是行事脾性偏僻了些,本质上仍然是一名在女色上单纯正直的糙汉子。撞见女子洗澡,即便自己并非有意偷窥,也够他尴尬上一阵子了。
何况……他不得不承认,水光落花间,少女明眸冷秀,长发直披遮住大半纤瘦光洁的白皙肩头,纯紫的发梢没入碧水涟漪中的样子,确实美得如同佛家传说中不应存于世间的优昙婆罗花,以至于他在条件反射的背过身时,竟然还有一点惋惜。
……他可以指天发誓,真的只有一点!
依着普通人的规矩,一剑封禅是该娶练无瑕为妻的。诚然一剑封禅是刀头舐血的江湖人,但就算是江湖人,也没个看了人家女孩子洗澡还能装作清白无辜的。在这种情况下,练无瑕如果真的要他负责,他还没那个城墙来厚的脸皮拒绝。
萍水相逢,难道他快意江湖的日子就这么迈进拖家带口的坟墓了?
身后异样的安静被悄然的踏水之声点破,感觉到练无瑕站到了自己身后,明知她已经穿戴整齐,一剑封禅也没有回头,只道:“适才冒犯。”语气怎么听怎么别扭,生硬得简直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