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她的惠比寿在她张开眼的那一瞬,似乎看见她眸底有着流潋跃动犹若活物的血光,待定睛仔细一看,却又是清白分明,并无异状……等等,她瞳孔里倒影出来的他的影子,为什么没有头!
“妈呀鬼呀!”惠比寿惊得倒跃出去,一口凉气由喉头直抽到了肺底。
练无瑕的瞳孔微微收缩。
金战战拍了惠比寿一巴掌,恼道:“大呼小叫个什么!死人都要给你吓死了!”复又回身趴在练无瑕眼睛前左看右看,正逢练无瑕似乎被惠比寿咋咋呼呼的模样骇到一般有些不适的闭紧了眼,不由忐忑的问道,“大师姊,你别理会那个不上台面的夭寿骨……你……你到底看不看得见啊?”
练无瑕下意识的点头,困惑而恍惚的隔着眼皮揉了揉眼,再睁开,瞳底短暂的光亮再度湮没无迹。她无神的盯着金战战的方向瞪了一会儿,又在后者期待的眼神里摇摇头。
金战战登时发了急:“到底是能看见、还是看不见啊!”
被适才所见的诡异画面吓得惊魂未定的惠比寿自然无法解答她的疑惑,倒是本自在旁默默出神的宫紫玄按住了她:“大师姊的意思是,她的目力间歇性的有所恢复。”说着扫了惠比寿一眼。比起性命,哄老婆才是第一要务,惠比寿赶紧收拢了被吓得飞散的魂魄上前,掰开练无瑕的眼睛看了又看,只见两汪褐瞳清浅,映出的他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刚才难道是他眼花了?
心底正琢磨着,河东狮吼已然在耳畔炸响:“惠比寿!你还在磨蹭什么!大师姊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惠比寿抖了抖,连忙收拢心神,强行堆出满脸喜庆的笑来面对自家娇妻凌厉的眼刀子:“宫道长说的没错,练道长的目力间歇性恢复了一小会儿——虽然现在又看不见了——不过这可是好兆头,货真价实的好兆头!证明她的情况开始好转了呀!”
“真的?”金战战满脸不信。
惠比寿指天发誓:“真,比真金还真。老婆大人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金战战努力再三,还是没能从自家丈夫那张挫脸上看出一丝可信赖的品质来,当即拉着他重新给练无瑕检查了三遍,正折腾间,就听见外面有侍女匆匆跑来:“姑娘,姑爷,小少爷午睡醒了,哭着要见你们呢!”
原来惠比寿一大早出门扛了个病人回来抢救,金战战又给月无波收拾了一早上的烂摊子,次后夫妻二人赶来给练无瑕检查眼睛,忙得连午饭都没顾上吃。两人的独子惠施儿独个儿玩了一早上,独个儿吃了午饭,又独个儿睡了午觉。打生下来,他还没同时离开父母这么长时间,好容易捱到午觉醒来,本来以为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爹妈连叫着“心肝宝贝儿”扑上来香脸的身影,谁知还是不见,忍了大半天的金豆子登时不要钱似的夺眶而出。
母子连心,听侍女如此讲,金战战立时坐不住了,讪笑着:“这孩子太黏人,总是离不得我们。”说着便告辞起身要走。练无瑕自然不会留她,谁知宫紫玄忽然紧紧地盯了金战战一眼,冰霜般的脸上隐隐掠过一丝笑影:“身为男子,性情太过黏人确实不妥。”
这话说得突兀,别说金战战愕然站住,便是正在咬着笔头思索药方的惠比寿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宫紫玄意有所指的以眼角扫了下浑然无觉的练无瑕,接着道;“好歹按着师妹多年前立下的宏图壮志,他将成为我们萍山未来的……”
金战战愣在当地,半晌,似乎猛然忆起了什么久远前的糗事,立时便红了脸,嗔怪道:“二师姐你难得开个玩笑,还好的不记专记我的小辫子!”
宫紫玄笑了笑。她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为愉悦,不知是因为练无瑕的情况有了起色,还是另有其他缘故,这位平素气度端严的女冠笑起来,居然也有了三分清浅幽婉的亮色。而金战战在短暂的微嗔后也笑了起来,笑声轻快脆爽,清朗得令人闻而忘忧。
两人的笑音羽毛般自耳畔掠过,练无瑕听得云里雾里。她的心兀自在适才惠比寿无头的诡秘幻影里战栗,委实无法与她们一起开怀,加之不知她们为何而笑,心底只能益发的纳闷。
不知何时起,师妹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有了属于彼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