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民顿时哗然。有被他的言辞惊到的,有受不了他的语气要上前理论的,有见势不妙开溜的,也有好心上前劝和的。正乱成了一团,忽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金光退去,露出一块悬空的金牌,其上九龙盘绕,华贵威严无比。
“龙首金令,莫再扰民,车驾改道而行。”一个声音道。
儒生们得令,立刻整队离开,清道者们随后离开,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已然走得半个人不剩,徒留众人议论纷纷。然而不久之后,彻耳的轰隆声就告诉他们,对于这名儒门龙首的能折腾程度,他们还是太低估了。
说是改道而行,于是就从镇上借道改成了往镇外开道。儒生们一改等候之时的斯文模样,各自拔出佩剑,你一剑我一剑,剑气纵横中,竟然生生的在镇外荒野开出了一条宽阔的新路出来。清道者们紧跟上去,又是黄土铺地、清水洒道,直到日中时分,才见车马隆隆而来。
世人出行很少选在正午,一来阳光太毒太热,二来比起赶路,这更是吃饭睡觉的好时间。这儒门龙首却似乎完全没这方面的顾虑,不仅选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的赶路,还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般摆出了偌大的排场,可谓是华丽得十分嚣张。
练无瑕本是来南锣镇采购日用的。她能纺线织布、晒盐种菜,生存能力之周全堪称面面俱到,但毕竟人的精力就那么一些,顾得了东顾不了西,当她发现了钱这样东西的妙用后,才终于把自己从繁琐的日用活计里解放了出来——谁知还没踏进南锣镇,就见到了如上一幕。她骑着青崖立在镇外的山上,相隔很远,她仍能感觉到源自中央最华美的车辇中传来的气息,深沉无垠,仿佛不可测的汪洋大海,看似水波不兴,却蕴藏着一动而天地变色的威能。弯下腰慢慢用手梳理着青崖冰片似的皮毛,练无瑕心里对这儒门龙首不由起了几分兴趣。
疏楼龙宿的名字她自然是早有耳闻的。苦境三教的巅峰人物就那么些人,作为其中一名的徒弟,这些高人的掌故事迹几乎汇成了练无瑕漫长的童年生活中的更加漫长的睡前系列故事集。三教之儒教的顶峰,一手创立儒门天下,这些事迹凝成了她脑中的一个符号,华丽却模糊,直到此刻方才一点一点的真实起来。
世间至尊至贵,世外逍遥长生。普天之下最令人趋之若鹜却又最难以并存的二物,居然能兼而得之,这儒门龙首,当真是绝顶的人物。
再度俯瞰了一眼龙宿所在的方向,练无瑕驭使着青崖掉头去了南锣镇。她没有忘记自己初始目标,况且,自己此次西行要拜访的人也不是儒门龙首。
车辇中,龙宿闲闲的把嘴里叼着的烟斗搁下,这样懒散到不成人形的动作,在他做来总有种旁若无人的风流尊贵:“仙凤。”
红衣金冠的美貌少女立刻上前:“默言歆已将疏楼西风的一应防务核查完毕,主人的未来退隐之所的安全保证无虞啦。不过疏楼西风的地址与剑子先生的豁然之境是门对门,有剑子先生在,料想群邪宵小不敢有秋毫之犯,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呢?”
“正是因为即将与麻烦的剑子大仙做邻居,吾才需要格外的注意家宅安全啊。”龙宿无奈笑道。穆仙凤掩口而笑:“也是,如果不是剑子先生临时提前了您与佛剑大师和他的宫灯帷之会的日期,主人哪至于如此仓促的改换行程安排?”
龙宿呵然一笑,状似无意的往某个方向一瞥,打住了“论剑子仙迹是找事精”的话题:“让独步寻花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又有哪家名门的得意弟子入世了?”
鎏法天宫地处西陲,下辖西佛国,全国上下供奉活佛悉昙多,乃是中土难以想象的政教合一的神秘国度。而进入西佛国还需以陀印为信物,益发为这个国家增添了一抹庄严的神秘色彩。
练无瑕将自己的陀印拿给守关僧人检视,两人确认无误便放她入城。
“刚才那名女子身骑白鹿,气质脱俗,穿着打扮却又和佛门不同,应该是外道的修行者吧?”练无瑕离开后,一名僧人道。西佛国位置偏远,外邦人很少踏足,守在边关一年进来的外人加起来都过不了三位数,故而作为守关僧人,他们的生活其实清闲得很。人一清闲,就难免八卦起来,僧人也挂了个“人”字,自然也不例外。
他这一说,另一名僧人也跟着开始八卦:“听说中原有一教派,与我们佛教并传,唤作道教,这女子会不会就是道教的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