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年秋天,连绵雨水漫天飘落,老天爷像发了疯似的,一个劲儿地下雨。黄河、淮河水位猛涨,有几十处已经决了口子。大运河以及黄、淮支流,都改变了旧日的模样,浑浊的河水怒吼着,咆哮着,呼啸而来,奔腾而去,卷着泥沙,冲击河岸,打着令人心惊胆寒的漩涡。站在高处,放眼四望,只见水雾蒸腾,浊浪排空,到处是一片汪洋。
黄河水漫之处,乡村连带着城镇都人去屋空,庄稼地都被水淹了,更不用说收成,若是不离开这儿去找吃的,那留下的人只会困死于此。
而在这个时候,偏偏有个人反其道而行,逐水而走,他的名叫陈潢,字天一,是钱塘人。他自小五行缺水,就爱围着水边打转,这转着转着就让他琢磨出一些门道来,如今他已经考查完了南北运河,正想再从娘子关入晋,到河曲镇沿黄河南下,他写的《河防述要》,就要由如何治得黄河清,如何探本求源来完善。
他直到干粮用尽才走到镇上打算补给,正巧遇到旧时好友高士奇,正逢高士奇科举中第,被委派到清江县赴任。
两人在大街上遇见,若不是陈潢先开口招呼,高士奇根本认不出他来。只见来人有二十六七岁,干筋黑瘦,却是双眸炯炯,十分精神,穿一件团花青绸长袍,两腿分得开开的背手站着微笑。
高士奇:“是陈潢!你怎么黑成这副德性?”
陈潢道:“我整天在大堤之上勘查,风吹日晒就成了这般模样,别说是你,我这样回家去,连我老娘都不认得了!”
高士奇激动地说道:“天一老兄,我之前还给令兄去信寻你呢,在这儿遇见你正好!”
陈潢奇怪道:“就算咱们是幼时好友,也有几年不见了,赶上你赴任的时候找我做什么?不会是想让我在你手下做幕僚吧,你知道,我除了玩水什么都不会,而且我正要沿着黄河南下,去勘测那边的水情,半点耽搁不得!”
高士奇拿出随身带着的邸报,塞给他说道:“我自然是深知你的,你看这一篇,因为黄河决堤皇上决定广招治水人才,让大家赶快赴京与新任治河总督靳辅大人共商智治河之策呢!我一见到这份旨意,就知道是喂老兄你量身定做的,你这么多年勘测水情,为的是什么?若是能实践出来才是真正的有了用武之地呀!”
陈潢已经将来一篇读完,眼中异彩连连。高士奇怕这位好友错过了此次机会,又说道:“先谋个正经差事,你的勘测的事倒是可以放一放,等皇上何总都认可你的方略,还怕没有机会勘测,恐怕你未来几年都得睡在河堤上!”
这话果然正中陈潢的下怀,毅然道:“好!我这就进京!”
印在邸报上刊行各省的这个最高级的招聘启事果然帮了靳辅的大忙,把他的好帮手陈潢成功送到他身边。
陈潢一见面就对靳辅直陈自己的想法,说:历任河督空有治河之心却无治河之术,只知清沙排淤,空耗千万人力,百万黄金,可是,汛期一到,立刻化为乌有。只会用这个大禹治水的老办法,结果导致河床年年淤沙,越积越多,闹到乘高四溃,不复归河的局面,黄河肆虐于淮河、运河之间,堵塞漕运。
陈潢提出“筑堤束水,以水冲沙”的想法,把河堤加固加高,使河道变窄,水势一定增强,流速加快,不但新沙不至沉落,旧沙也能卷带入海。河床必然越来越深,河道也一定愈来愈低,就不会有决堤之患。
康熙亲自召见靳辅,靳辅呈给皇上的方案就是与陈潢以及新招收的一干手下人仔细推敲过的,反复推翻又重建的结果,已经形成了一套十分完整可行的方略。
康熙对他们的方略越听越入耳,越听越高兴。
河务艰难任重事繁,又积重难返,河督换了一任又一任,无论清官、贪官都在这里翻船,早就成了康熙的心头大患,如今出现与往日不同的治河方略,康熙也愿意试一试。
康熙又与靳辅敲定了每年的治河银子以及总共所用的时间,就放靳辅带着他亲自选的那些属官前去河督府赴任。
临走之前康熙还送了他一张方子,名叫“水泥”的,让他可以视河堤上的工程情况适当使用。
单听“水泥”这个名字,靳辅就不会觉得这东西会适合修河堤,但是他知道康熙绝对不会跟他开玩笑,由于赴任紧急,他一直将那张纸捂在怀里,直到到了河督抚,众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选决口的地方开始筑堤时,靳辅才让人照着那张方子,把这水泥做出来。得到的结果,却让现场多少人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