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生涩又明显的示好,非但不叫人脸红心跳,反而无端端地,让严景园窘迫极了。好像讲台前的那双黑眼眸,已经透过层层围住他的人群,钉子似的望到她身上来了。
只得露出一个委婉的微笑,道:“不必不必,之所以来听工程学的讲座,是因为男友正是学的工程学。实在不必麻烦了。”那男同学原本带着亮光的眼睛,随即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般,讷讷地“哦”了一声,很失望地,又不甘心似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严景园也看着他,对他做出一个敬谢不敏的婉拒的微笑。他这才拿着一摞书,很灰心地往礼堂门口走去,离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扭头去看讲台前的情状。不想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贺成殷一个人双手撑在讲桌上,抬着眼睛向她看开,也不知看了多久。
不算小的礼堂里,空荡荡地只余下他们二人。
严景园笑嘻嘻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将双手背在身后,很轻快地往讲台前踱去。他站在讲台上,她踱到讲台下,隔着一个讲桌的距离和两级台阶的高度,严景园仰着头,抿着笑问:“贺先生干嘛问我问题?我又不知道。”
他们平日里做介绍时说的先生,一律是用“密斯脱”的,此刻叫他贺先生,实则是“贺老师”的意思。这话说得很俏皮,虽有埋怨,却不见恼怒。
严景园看着她,隔得近了,才发现他的神色是沉沉的,眼睛却很亮,像是燃着两团火。她只觉得耳边带过一阵风,肩颈上便被一只臂弯搂住了,腰腹贴上身前冷冰冰的讲桌。
贺成殷的脸一下子凑到她面前,实在是太近了,她吓得猛然间闭住了呼吸,连嘴角俏皮的笑容都收敛起来。沉默地窥看着眼前人不算晴朗的面色。
过来快半分钟,贺成殷才呼出沉沉的鼻息,单手仍是托着她的后颈,偏过头来,将嘴唇贴上了她太阳穴处的鬓发。他的唇热热地贴了很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发间,严景园只觉得两腿发软,却又僵着身子不敢动。
最后实在是过了好一会儿,心里又是害怕会有学生从礼堂外经过,只得伸手推推他另一只手臂,小声道:“好了好了,不要抱了。”很有些求饶的语气。
贺成殷这才松开手,再次相对时,面色也终于由阴转晴了。二人将讲桌上的讲稿收拾了,便一道往贺成殷停车的地方走去。好在周末的校园里零零星星的并没有什么人,严景园可真害怕会有学生突然间凑上来,喊一声“贺先生好”呢。
直到上了车,贺成殷对着副手座的严景园问道:“如何呢?”一边已将汽车发动起来。
严景园故意卖关子似的,偏头道:“我可不懂什么工程学,听得出你讲的是好是坏呢?”见他虽看着前面的路,却质疑一般挑高了右边的眉毛,这才接着道,“不过,我看底下的学生座无虚席,听得这样专注,又笔下不停的样子,也知道你讲得是很精彩的。”大大地恭维了他一番,这才叫他嘴角上扬起来。
他已经是很愉快的样子了,偏偏还不满意似的,追问道:“那么,和我开车时候的样子相比,我讲课时的样子又是如何呢?”
严景园扑哧地笑出声来,很捧场地道:“也好看也好看,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好看的。”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地笑了一阵。
之后便很随意地闲聊起来,聊到兴起时,严景园很不经意地脱口而出道:“我问你一件事吧。”
贺成殷道:“什么事?你问。”
严景园很安适地整个人靠在座位里,透过车窗玻璃,看向前方人行匆匆的街道,问道:“你说,一个人,会不会情不自禁地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或是喜欢着一个人,却又对另一个动心呢?”
她原是兴之所至,很随意地发出这一句问话,可话音才刚落,车子便猛地拐弯刹车,靠在一条小路边上就停下了。
因着那转弯并刹车的惯性,严景园控制不住地往贺成殷那边晃去,刚刚觉得挨上他的身体,就被他接住了肩膀,手腕也被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铁钳子一般。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去看他,只见他一双眸子深得像是两道深渊,现下正牢牢地钉着自己,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她从未见过贺成殷这样的生气,心里突突地跳起来,又慌又乱。她可是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大脑似乎顷刻间成了一片空白,看到他这样剧烈的反应,竟然由心里生出一阵心虚,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