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将汽车开到家门边,刚拿了提包从车里出来,便看见远远地走来两道身穿旗袍的身影。贺成殷暗暗皱眉,只想当做没有看见,偏偏那人已经喊出声来:“贺先生回来啊!真巧,近来总是碰见您呢!”
那两道身影走近了,正是王雪琴挽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贺成殷被她喊住走不脱身,只得耐着性子听她攀扯,“贺先生真是大忙人,搬来这么久,统共就没有见过您几回。这次赶巧呢,才有机会做个介绍。”说着将那年轻女子向前推了几步,“这是我的女儿,名叫陆如萍,现在圣约翰学校上学呢!”
又转头对着陆如萍道:“这位是住在我们隔壁的贺先生,搬来好几个月了。你们都是年轻人,下次周末里出去游玩,很可以邀请人家一起。贺先生可一定要赏脸啊!”后一句,自然是笑嘻嘻地对着贺成殷说的。
陆如萍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但凡有什么新消息,都是最早知晓的。故而,虽不学什么工程学,对于这位年轻才俊的副教授,哪里不知道?虽然怵他此刻生人勿进的冷脸,还是甜甜地笑出两颊的酒窝,问候道:“贺教授好。”
这下,王雪琴倒是诧异万分,既而又惊又喜道:“怎么,你们竟然是认识的吗?真是好!真是好!”她一连道了两声“好”,却又不说好在哪里,只把一双眼睛在这一对男女之间来回地游移。不说贺成殷的脸色愈来愈黑,连陆如萍都觉出了一丝尴尬,制止道:“妈!这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平日里忙得很的,哪里有那许多空闲游玩。”
只是贺成殷一见了陆如萍,就想到她那不成气候的“暧昧对象”那些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害得他自己慌神之下把严景园惹哭一通,心里就来气。当下冷冰冰地道:“近来实在是很忙,一会儿还要赶去工作,恕不能闲聊了。”
王雪琴还待再说些什么,就被陆如萍拉住,向他点头微笑。贺成殷也不管她们之间如何拉拉扯扯,只自顾自地进门去,陆如萍那自认体贴懂事的一笑,便如抛给空气看了一般。
回家路上,王雪琴还是难掩兴奋,直拉扯着陆如萍打听贺成殷的情况:“真想不到,这贺先生竟然是你们学校的教授,那样的样貌才学,又有钱买车买房,偏偏还跟咱们是邻居!你身边有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有这样的大好机会,何必再苦苦抓着那何书桓?”
陆如萍当然知道,比这位贺教授,书桓是处处比不过的。只是那么多女同学铩羽而归,可见寻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便道:“算了,你看他冷冰冰的态度,分明不爱搭理我们。”
王雪琴哼道:“人家有钱有势,当然有资格爱答不理了!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他对你热络了!”这一番话,未免没有拿她待价而沽的意思,陆如萍当下甩开勾着她的手,羞恼道:“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原本何书桓的条件,王雪琴已经满意极了,可如今看到更好的,难免不想力争上游。只是一来自己女儿吊死在何书桓一棵树上,二来那何书桓也着实不差,只得哼了一声,道:“行,我不管你。只是你们有什么顽的事,非得给我请一请他。你不喜欢他,梦萍未必不喜欢,这么好的机会,我可是绝不会放过的!”
说话间已经进了自家的客厅,便踩着脚下的高跟皮鞋,得得地上楼去了。
星期一,严景园照常地上课。近来的算术小考出了成绩,非但考得不赖,还一跃进了班上的前三名,比起上一回来都进步不少。
严景园不由地又想到贺成殷。他们在初初交往的时候,时常一道去法租界的图书馆,那时候还不熟稔,比起现在来拘谨的多,往往是她写算术作业,他坐在对面看书。这些个算术问题实在是不够贺成殷看的,严景园将将念完题目,他就能很轻松地说出答案来,笔下连算也不算。
为此,她还请贺成殷教过她一段时间的算术。她虽学得不错,总也有被难住的时候,每每请他帮助,他笑得温温柔柔有求必应,只是那笑容里微微透露出的揶揄,真当她看不出来吗?
她把卷子收好,心想着,等贺成殷忙完这一阵,非得拿到他跟前,跟他好好显摆显摆不可。
可真是奇怪,贺成殷忙得不见人影,她反而更加频繁地想起他来。于是偷偷地跑去工程系打听,他是客座教授,每周固定要上一堂课的,如今也开始由另一位教授代讲一月。严景园暗暗咋舌,真是了不得!那么他所说的没有见面的空闲,恐怕也是真有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