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严先生与严太太并不特意给零花钱,严景园又自己做着这样一份“外快”,手上总是很有盈余的。只是前不久为着贺成殷的生日,刚花了大价钱买了件西装,正是金钱上有些窘迫的时候,此时受到这样一份委托,不啻于瞌睡来了有人给递枕头哩。
严景园爽快答应,心血来潮,当下便出门买来一份申报,好看看文章尽快熟悉起来。
她直接便从社会版块看起,每一篇都细细得看,尤其是翻译外国的评论文章。虽看不到英文的原文,可仅看中文,别人翻得精彩之处或文字别扭扭捏的词句,多少也能体会得出。这样一篇篇地看下来,自然就看到了报纸角落里的寻人启事。
那则寻人启事有寻常的两倍大,可见刊登者那迫切的要找到人的渴望。她只看一眼,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只见上头写着:“现寻一名留书离家之女学生,身长约五尺,体态纤细,长发大眼,笑时有酒窝。自沪上往绥远而去,离家时身穿雪青色长袖旗袍,领口绣粉白色牡丹花纹。请有消息人士速联系以下号码,如消息切实,定当重金酬谢。”底下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并没有登出相片,想必是朋友多些的大户人家,不想叫人家知道自己家丢了女儿。
严景园也说不上为什么,直觉这就是陆如萍。复又看一遍,身长五尺,又有大眼酒窝,再联系到陆如萍的缺考,并缺考前的种种不寻常之处,实在觉得定是她无疑了。
只是她好端端的,何必离家出走呢?心里头好奇得抓心挠肺,这个时候,真想拉上贺成殷好好问一问,他就住在那陆家的隔壁,想必是很知道一些风吹草动。
事实也确是如此,圣约翰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晚上,陆家的大宅便发动了一次。深夜里头,千家万户都是熄灯休息,只那一栋洋房将电灯都开的亮堂堂的,鸡飞狗跳不说,还请来了警察局的人。
贺成殷近来都在四处地看房产,白天里除了工作,往往还要一连跑好几个地方,回家后疲累,自然睡得更早些。只是身体上虽劳累,一想到将此事办成后,严景园会是怎样惊喜期待的神态,又觉得万分甜蜜,这样的辛苦竟都不值得一提了。
那一夜就是如此,原本睡得好好的,硬是被楼下砰砰砰的捶门声给吵醒了。
贺成殷头脑清醒过来,奈何眼睛疲劳酸涩着睁不开,心里就有火气。楼下的捶门声还在持续,无法,只得阴沉着脸穿上一件长睡袍下楼开门。心想:他倒要看看出了什么大事件,要这样的扰人睡眠。
一打开门,便有一道强光往脸上照过来,那种不适,更是往他心里的怒火上浇了一把油,贺成殷简直想直接摔门回去了。拿出十二万分的耐性,好在那光线也移开了,这才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打手电筒的巡警,一个同样穿睡袍的先生,并一个哭得梨花带雨披散着头发的姑娘。
甫一开门,那姑娘就开着哭腔道:“先生,请您帮帮忙,您今天看见我姐姐了吗?”
陆梦萍是自己跟过来的。她们家家境富裕,几个孩子都有夜生活的,故而晚些回来不为奇怪。这一次,是直到了深夜也不见如萍回来,一大家子人慌了神,即刻便打去了警察局。警察局来了人,房间四处查看一番,才发现她是留书出走了。
陆如萍虽离家出走却也留了信,明明白白地写着要去绥远找何书桓,只是绥远远在千里之外,一路上艰难险阻,她又是一个小姑娘只身上路,怎样不叫人担心着急呢?王雪琴瘫坐在沙发上又是哭又是骂,显然已经急得没了主意,只管对着那几个巡警撒气,叫快把人找回来。
那几个巡警为着这是工作,硬是耐着脾气,却也都是锅底一般的黑脸色。
陆尓豪见他们面色难看,自己妈妈又实在没道理,赶忙打圆场,这才好好商量起如何解决的办法。最后决定第二天紧急刊登一张寻人启事,再沿路派人去找,如果幸运,兴许能在半路将陆如萍截下。
那么当下便什么都不做,只能等着天亮吗?王雪琴不满意,叫着:“都去附近找一找,挨家挨户问呀!兴许就有人今天见过如萍呢?如萍胆子小,兴许她又后悔了,在哪个宾馆住了一宿还没去绥远呢?”她急得把陆尓豪也往外推搡,道,“你们都去问!都去问!哪怕有一点如萍的消息也好啊!还要等吗!等到明天就晚了!”
陆尓豪并那三个巡警只得大半夜里,顶着被臭骂一顿的危险,分头去敲门。陆梦萍过了真着急的那一阵,此刻冷静下来,电光火石间想到王雪琴曾经提过的、却总也没见过的那户邻居。她装作着急关切的样子,说自己也去帮忙,跟着陆尓豪与另一个巡警一起,抢先选了往贺成殷住处去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