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站起来,才发现宝玉跪在自己身后,有点后怕地瞥了眼高位上的皇帝,走过来急急地低声说道:“宝玉,你僭越了,快回座位上去。”
宝玉有点惶恐,跟着水溶的目光,也看向高座,皇帝还是用浓密的玉帘遮着脸,但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却正在看过来。
那位太子殿下。
宝玉看着遥远的高座,慢慢地后退着,那个俊美的、温柔的、坐在月光下撸着兔子毛听书的太子殿下,好像是曾经活在自己上辈子里的人,即便现在与自己隔了不到百米,但,依然遥不可及。
但就在刹那间,那个人好像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一如月色下,每每小兔子听完他的解读,托着腮认真地思考时,撸着毛的太子殿下也会绽出这样一个温暖的笑。
宝玉怔在了原地。
“石瑛,别站在这儿,快快入座。”朱先生匆匆走过来,拉起小弟子的手回到座位上。
王公大臣们,按品阶开始给皇帝祝寿献礼。太上皇一朝崇尚节俭,在位时从未给自己举办过如此规模的寿宴,新皇帝却举办了,说明新皇帝与太上皇性格不同,虽摸不准有多奢侈,但肯定要比他父皇要场面儿地多。
众臣拿捏着所送礼物的分寸。即要贵,又不能太贵,各人便在精致另类巧夺天工上下功夫,什么用太湖的湖石镌刻个一统江山,东海万年的龟壳雕个寿祚绵长,南海的珍珠做个玲珑夜光灯,北疆的雪獭皮做双靴子.......
看着众臣费尽心思地挑弄礼物,新皇帝很满意,礼物嘛,不分贵重,只要用了心思,表明你对皇帝尊敬,这,就足够了。
朱先生送的是一支潇湘竹的笛子,即清雅,又值钱。皇帝非常满意,眼角一瞥,看到刚才还跪在北静王后边的少年,此刻又站在朱先生的后侧,疑惑地问:“朱先生,卿身后的年轻人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好生漂亮。”
“回皇上,他是贾府二房贾政之幺子,名贾玠,字宝玉。”朱先生拱手回答,并拿眼示意宝玉上前行礼。
宝玉本需静静站在朱先生身后向皇帝磕头贺寿就行了,现被点了名,只能上前,单独向皇帝磕头。
“你就是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抬头让朕瞧瞧。”皇帝听到贾家,分别看了忠顺王爷和太子一眼。
“仪表确实不俗,可惜有那么个作死的伯父。”忠顺王爷看到皇帝看过来,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少年是出自哪个贾家,见宝玉眼中一片纯净,心下也有点惋惜地想道。
宝玉抬头,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看向高座,在没看清楚一脸玉帘的皇帝表情后,又无意识地转头看向他身边的太子。
“辰儿,你说想要宣进宫里当伴读之人,就是他吗?”皇帝端详片刻,歪头冲太子小声说道。
“是,父皇。”元辰微微弯腰,语气很恭谨。
“宝玉,你学问如何了?”皇帝虽然觉得宝玉外貌上温良无害,太子既然想,那做也无防,但想到一些传言,便也不顾在大殿上了,直接开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回皇上,学生正师从朱先生,稍有进益。”宝玉行礼,也恭谨地答道。
“回皇上,这位学生虽小,但心思敏锐,博学众采,进益很大,是个可造之才。”朱先生再次拱身,收到大弟子投过来的目光,并瞬间理解,不吝词色地为小弟子美言。
“好,有良师必有高徒嘛。归座吧。”皇帝摆摆手,没表示任何意见。感受着优秀儿子投过来的小求助的目光,他很享受,也不介意把这种难得的老子在儿子面前该有的优越感无限延长。
元辰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站在皇帝身边稍后的地方,不时地微微躬身询问,给足了皇帝老子皇朝第一人的体面。
众臣僚恭贺完,四洲八方的大小国家和附属国派的使臣上场了,他们的礼物要夸张得多,皇朝虽每年都派使臣出使各国,但举行如此众大的寿辰宴会,这还是头一份,又是新皇帝,所以,备下的礼物厚重的多,皆是本国独一无二的特产宝物。
本朝最怪异翰林学士林辰弱老爷子很忙,几十个大小国家的翻译全由他一人完成。没办法,皇朝重视科举,虽然也开设了杂科,但报名者寥寥无几,学子们心里明镜似的,要做官,还不是从八股文章里取仕,学杂了,又不全天下地跑买卖,有什么用。
林老爷虽然懂异邦语,但皇朝几十年来没举办过如此隆重的国宴了,即便事先做了预习,当中还是卡了几次壳,好在外使也不懂中原语,算不上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