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见我半晌不语,以为我这小脑袋又在想什么歪点子,又忍不住敲我的头:“又在琢磨什么呢?”
“哥哥,朝廷每年都要花银子赈灾吗?今岁陕西旱灾,其他地方呢?”
真金听了,不免一笑:“国朝土宇旷远,有灾情也属正常,及时赈恤便罢了。”
“只靠着事后赈恤,怕是力有不逮。朝廷就不能先做准备?”
“先前有官员建言各地设常平仓、义仓,父汗也有此意,这些事都会慢慢做来。”真金耐心解释道。
“就算当地有义仓自救,朝廷也免不了拨款赈恤。天灾无常,事前不能预知,很难准确预算,待事后支出,不免仓促。何不从各地抽调一笔银款,由朝廷统筹,专做赈恤之用,于各地之间调剂余缺。各地灾情不同,发生年份有异,仅靠当地之力难以抗灾。若设立赈灾专款,受灾损失可在全国分摊。朝廷又只需用专款赈恤,不必挪用其他支出,应灾也从容有余……”
依我的意思,不过是让地方政府向中央上缴一笔款项作为赈灾准备金,在地方常平仓、义仓的基础上多了一层风险分摊,既可以在地域范围上分散风险,同时,准备金连年储备,又可实现时间上的风险调配,算是一种国家级风险基金吧。
本以为真金会说我异想天开,哪知他听了思索了半晌,才道:“设赈灾专款,或可一行,我之前竟是从未听闻。眼下要年末了,朝廷又要筹备朝会了。待来年初百官集议,你可向父汗建言。不过,还是要以各路常平仓为依托,方可成事。”
“哥哥不说我胡闹就好。”我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真金望着我的脸,脸色和悦,眼睛却在凝神,似乎又在穷就我的想法:“这是善政,就算不能施行,也是对百姓的一份眷顾。妹妹,你为何能在这上用心?”我听了听才放心,这回的语气的确是褒奖了。
揽住他的胳膊,我微微笑道:“我所想的,不过是为父汗、哥哥分忧罢了。”轻轻地用一句掩过,我不愿深谈,其实我所想的,不过是留在忽必烈身边罢了,这些真金岂能明白?
……
长天寥廓,白雪茫茫,又是一年一度的朝会,转眼我已在草原上过了九个春秋。
失剌斡尔朵大帐前人来人往,雪原上王子公主纵马追逐。可我身边的兄弟姐妹,却一个个奔往各地,去往自己的草原上。
即便是大朝会,那木罕仍驻守西北,不能回来。三个出嫁的姐姐也只有此时能回来一见。瞧瞧身边日渐长大的弟弟妹妹,我心里的紧迫感越发强烈:再向忽必烈建言两次,若能得到肯定,我的事也许可以隐晦地向他提一提了。再者,今年下来,中书省也算做到户口增、田野辟、仓廪足……几个指标达标,忽必烈对安童还算满意。小表哥似乎也更多了些底气。
……
雪原上驻扎在两列白色大帐,如天鹅的双翼铺展开来,与白雪苍天浑然一体,说不尽的苍茫辽阔。我驻马回望,突然有觉得眼前景象十分陌生,似乎与自己远隔千山,而今刚刚跋涉而来。
雪原上传来欢乐的吆喝声,几个弟弟策马奔驰,妹妹们也不甘示弱,小脱欢骑了匹小马驹,一步不停地追逐着哥哥。他们紧裹皮裘,却不妨碍身形灵活,一路跑着钻进前面的荒林里,追逐冬天里无处可藏的鸟兽去了。
雪原上却不见脱脱真因和别速真的身影,我这才想起她们都已为人妇,早不像未嫁的女儿那么欢闹了,此刻也许正坐在毡包里,端着奶茶闲聊着家长里短。只是普颜忽都也好久未见,她性格沉静,不喜跟众人玩耍,应该也在脱脱真因身边呢。
我四下环顾,兄弟们早已跑远了,周边竟无几人,一时倍感冷清,拍了拍撒勒黑,让它回返。
撒勒黑精力充足,即使在冬日里也活泼异常,小马欢快地跑过草原,带起一阵儿疾风,我的碎发随风飘扬。寒意逼人,内心却清爽,我的心情又好了些。
扬着马鞭掠过一众人群,忽闻有人喊我名字,我放慢速度,勒住撒勒黑,跳下马,回过身一看,忽必烈已大步向我走来。
“父汗!”
我高兴地迎上去。忽必烈心情正好,笑问道:“怎么一个人玩?姐妹们呢?”
“我正要去找她们呢!”
“先别去了,曲律的斤一人在这里,怪没意思,你正好陪陪他。”忽必烈说着,拉过了身边的一个小伙子,我仔细一瞧,这不是畏兀儿亦都护的儿子么?先前见过,还有印象。小伙子身材挺拔,五官俊秀,性格沉静,很得忽必烈喜欢,我能看的出来。再往他身边一看,他父亲马木剌的斤也在。见了我,父子双双上前向我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