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动,脑子里的杂念又纷涌袭来,我抱住头,好一会儿,才生生压住杂念:眼下,什么都别想,别速真最重要。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人们仍在忙碌着,帖木伦也坐不住,又守在帐外候着,女孩儿们只得搬来胡床让她歇息。我也远远看着寝帐,也不知别速真怎么样了,这么苦苦等消息,每一秒都十分难捱。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隐约的欢呼声,女孩儿高兴地挤出来,在帐外挂上了小弓箭,伯颜见了,立马跨进帐子,不一会儿就被人簇拥着出来,团团围住,似乎在道喜。他高兴得忘记应对,顾不得回应,只是频频回头看着寝帐。
我手一松,攒紧的衣襟慢慢散开,手指都攥得酸麻了。深深吐出一口气,浑身突然涌上难以抗御的疲惫感。
帖木伦高兴得难以自抑,被女孩儿扶着,急急忙忙进了帐子去看女儿,察必陪着她,两人脸上俱是欢喜。
看这样,是母子平安。我心里想着,负罪感减轻了不少。内心突然空落落的,众人的欢喜,离我那么遥远,自己仿佛被远拒在千里之外。我也一时不想上前,只是觉得疲惫倦怠,甚至有了这样的想法:这些人,母亲、帖木伦……我都不想再见一面了。
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平复了一下情绪,站起身,也准备去看看别速真,阿兰却撩帘走了进来,高兴地给我带来好消息:“娘子和孩子都保住了,是个小公子,只是不足月,单薄了些……”
我心下释然,淡淡一笑:“这比什么都好。”这么说着,心里也弥漫开浓浓的喜悦:这个孩子,也应该把我叫表姨吧。一边想着,一边举步欲走,想去看看那对母子,刚要出去,却被阿兰叫住,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安童那颜也来了……公主要不要见他?”
听到这个名字,我浑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又回到帐子里,慢慢坐了下来。
阿兰却急了:“公主这是做什么?那颜他还等着你,别人并不知道……”
我眼睛一酸,咬住嘴唇,急的要发脾气,忍不住斥道:“催什么?且等一等。”
她不明所以,急的来回踱步:“好歹见他一面……我看着你们都可怜……”
我一时心痛,难受得要哭出来:这是逼我现在就做出决定?罢罢罢,长痛不如短痛。
“阿兰,”我揉了揉眼睛,心慢慢冷硬起来,“把车波儿抱过来。”
她愣了愣,然后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安童送我的小狐狸,和曲律的斤的那只不一样,她能认出来。
阿兰领命走了,我颓然坐倒在榻上,刚刚的喜悦荡然无存,有无数闪念,无数话语袭上心头:忽必烈的、真金的、察必的、帖木伦的、别速真的……左思右想,终于逼迫自己认清了现实:我和他根本没有结果。
反反复复想了很久,绝无办法。心痛绝望到极点,我反而释然:何必一辈子囚在这里?去畏兀儿地看看,便不好吗?若能稳住局势,我难道没有别的出路?……何况这些亲人,我真是一个也不想再见了。
深深吸了口气,我摸索着,将耳垂上的那份耳坠轻轻摘了下来,而后站起身,撩帘走了出去。
阿兰很快抱来了小狐狸,递给我,小声道:“那颜在不远处的马场边。”
我点点头,抱住车波儿,悄悄向那边走去。
木仁赶着马群放马去了,马厩里空荡荡的,只余几匹马,我看了看,我那两匹还在。我绕着马场走了小半圈,才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他攥着缰绳,凭靠着枣红马,背对我站着,背影单薄,一身萧瑟。
我的心猛烈跳动,几乎到难以自抑的程度,想到要说的话,突然心生怯意,真想把车波儿扔在地上就悄悄走开。
可他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脚步轻轻,还是被他感知到,少年推开枣红马,转身向我走来,身形有些不稳,应是病未痊愈。他看到我,眼里一下子有了神采,待瞅见我怀里的小狐狸,眼里的火光又慢慢熄灭了。
我看清他的脸,心里一酸:那脸色苍白如纸,眸子也暗沉沉的,全无神采,嘴唇干裂发白,眼睛深深凹陷下去——这还是他吗?
一时不敢看他眼睛,又不知如何启口,纠结半天,才探问道:“你身体……怎样了?别速真她……和孩子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