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又闹什么呢?你不困,我可要睡了。”我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困,你便要陪着我。”八剌硬生生开口,语气是异常的坚决。
我心里越发狐疑,犹豫着开口:“你睡不着,是有什么烦心事?捏古速儿明日就走,再没人掣肘了,有什么不痛快的?”
我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八剌盯着我的目光越来越冷。
“所以你也很高兴?”
“你答应我的!”我的话冲口而出,刚说完,便后悔了,心里没底,又小声添了一句,“当然了,还要听你安排,捏古速儿尚未启程,不能给你添麻烦。”
“哼。”八剌又是冷笑,沉默不语。
我也一时无言,根本捉摸不清他的心思,只想把他尽快送走。有再多的要求,也不能逼得太急。回上都的事可以慢慢说。
我俩各怀心事,一时无话,沉默间,乐师已抱着琵琶进来了。
八剌这才来了兴致,拍了拍手,将乐师叫到了身边,又对我说:“宴会上唱了那么多首动人的歌谣,却没有一首是给你的。我来补偿你。今晚的你如此美丽,月色又如此迷人,怎能辜负?”
他一瞬不瞬地盯住我,眼里暗流涌动,跳荡着灼烫的热火。
我脸上一热,刚要骂他,乐声却恰好响起,八剌放开喉咙,唱起了歌。
第139章 娇女
婉转的琴音袅袅流泻,如泣如诉,八剌随着乐声放开歌喉:
“一年之中我在花圃中只采过一次紫罗兰,
但一抚摸你的发鬈,
就像数不清的花朵一样;
水仙一年只有一次点缀大地的胸脯,
而你眼眸里的水仙,
却是终年绽开不谢。
……”(1)
这歌曲曲调哀婉,像行游诗人信口吟出的诗篇,缠绵悱恻的风格却不像蒙古人的曲子,应该是当地的歌谣。我认真听着,合着节拍,心也一点点沉到歌曲中,沉到它背后忧伤的爱情故事中去。
我侧耳静听,曲调婉转多变,歌声也随之变换:
“你若有殷殷情意,就应坦率直陈,
不必掩饰你欢悦或忧愁的心境。
当徐徐和风从身边吹过时,
你应是火焰,燃得愈加熊熊。
……”(2)
不经意间抬眼,却见八剌正凝视着我,眼里涌动着情意,和宴席上冷酷的君王判若两人。然而,想起木八剌沙鲜血淋淋的背脊,想起那清脆响亮的鞭声,我立时灵醒过来,挥挥手示意乐师停止演奏。
乐师不明所以,琴声却戛然而止,而歌声未停,八剌仍盯着我的眼睛,唱出未尽的歌曲:
“你若有殷殷情意,就应坦率直陈,
不必掩饰你欢悦或忧愁的心境。
……”
“好了!”我冷冷打断他,脸庞仍有些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感谢八剌汗的情意。只是这歌实在不该在这里唱起,你应唱给那海哈屯才是。”
八剌的脸色瞬间变冷,眼里的火焰也猝然熄灭,沉默半晌,又开口,用平静的语调把唱过的歌词复述了一遍:“当徐徐和风从身边吹过时,你应是火焰,燃得愈加熊熊。”
“你错了!我只是一块不解情意的寒冰。”我纠正道,语调也冰冷无情。外表维持着平静,可我内心早已波澜翻涌。他对我唱这些歌,不是无意的,其中意味,我能不明白吗?
心里隐隐不安,我想要回去——难!
“即便是寒冰,也有被春风捂化的时候——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吗?”八剌咬牙问道,眼里的失望渐渐化为不满。
“你说是石头,那便是吧。”我垂眸道,也懒于辩解,心里突然涌上深深的无力感。
他猛然起身,几步跨到我面前,用力捏住我的脸,逼迫我抬头看他:“我再问你一次,嫁给我,你有何不满?”
见八剌突然动怒,乐师唬了一跳,怀里的琵琶险些坠地,忙不迭抱着,悄悄退出了帐子。帐中只余我们二人。
他眼里燃着冰冷的怒火,酒气随着呼吸喷薄出来,冲到我脸上,熏得我几乎窒息。我执拗地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还是没放下这些心思,我最担心的事终是无法避免。
“说话!”
他一副不容抗拒的语气,手上用力,捏得我下颌生疼,我用力去掰他的手,却难以撼动,只得维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僵硬开口:“我也还是那句话,我感谢你的情意,只是我们绝无可能——我是你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