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_作者:璨钰(496)

2019-05-10 璨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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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因为淋雨,浑身烧得滚烫,这病来势汹汹,竟还蔓延到心肺。我怔怔躺在榻上,身上昏重疲软,唯有脑中残存一丝清明。诺敏和豁阿紧张地侍奉在床前,见我醒来,喜极而泣:“我的好公主,你可把奴婢吓坏了!”

  嘴唇干裂,喉头也像冒了火一般,我要了水忙忙喝下,方呼出一口气。半睁着眼,虚弱问道:“安童丞相……他启程了吗?”

  豁阿犹豫片刻,见我目光焦急,才吞吐道:“公主昏病的时候,安童那颜就已离京了。”

  “他!他!”我急促道,胸中一阵气短,而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胸腔撕裂一般。咳到痛处,喉中竟有一丝腥甜。伴随这咳嗽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懊憾和恼怒:我竟因病,没能送他出征……

  豁阿和诺敏见我这般,吓得几乎失了分寸,一边急传太医,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豁阿拍着我的背,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的小主人,你行行好!不要吓唬老奴!安童丞相只是出征,早晚都会回来。您就是担心,也不要这般作践自己啊!”

  过了好一阵儿,我才缓和下来,眼角早已湿淋淋的,不知因为难过还是剧咳。我抱住乳母胳膊,惶然道:“我、我知道他只是出征,平叛后即便再呆个几载,也……也总会回来。可不知怎的,我心里就是感觉不好……我怕他会不好……”

  豁阿把我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一阵儿,才道:“公主胡思乱想什么?安童那颜身份贵重,不会有何事端。您这是关心则乱!好好养病罢。若陛下皇后见您这样,可怎么受的住?”

  我默然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这般严重的病情。因为高烧发病还殃及肺部,怕是引发了炎症。但这病好不好,我竟毫不在乎,甚至就像豁阿所言,我竟起了作践自己的心思。

  迷糊间,身子浑重而酸痛,头痛随之袭来,心肺也跟着胀痛。借着这股痛意,我又蒙头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豁阿轻声唤我:“公主、公主,您可好些了?把药趁热喝了吧……”

  我勉强睁眼,正要回应,却听到另一个声音。

  “朕来喂她!”

  豁阿慌忙跪下行礼,被忽必烈轻声挥退。皇帝小心翼翼地坐在我榻边,轻拍着我的背:“察苏,阿爸来看你了,阿爸给你带来了最好的医官。你睁开眼,跟阿爸说句话,好不好?”

  他语气轻柔,像哄逗幼童一般,就是我幼时生病时他说话的口气。我听在耳中,却越发的难过,忍不住又哭出来。

  就是他!就是这个阿爸,才是我生病的根源。要不是他独断专行,将安童调离中枢,我又何必忧心难安?

  他见我簌簌落泪,忍不住笑了,却是心疼不已,俯身把我搂在怀里,柔声道:“怎么哭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想理他,生生别过头。老皇帝却是难得的耐心,轻轻拨开我杂乱的鬓发,抚摸我的额头,笑道:“谁敢让朕最喜爱的公主受委屈?说出来,朕替你出气!”

  我闻言一愣,而后缓缓意识到,在父亲的宠爱下,生病不失为一种资本。我从未恃宠而骄,却也没有因此获得半分好处。在冷冰冰的利益面前,皇帝一声令下,就可以把心爱的女儿嫁到边陲,把朝中首相调离中枢。一切都受利益和权术左右。

  想到这里,我又忽然悟到什么:由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以前在忽必烈面前言辞谨慎,生怕有半点疏失,所担心的不过是安童。现在他已远赴西陲,我还畏惧什么呢?

  念此,我越发来了底气,更不想理这个父亲,只是把头埋在枕头上,闷闷赌气道:“儿臣为何难过,阿爸何必装糊涂?”

  他不在乎我的无礼,仍是笑道:“你是恨朕把安童派出去?”

  “我是恨!恨您偏信阿合马!恨您受他迷惑,让小人当道,让贤相离朝!海都是怎样的虎狼之辈啊!安童毫无统兵经验,您竟然让他去那里!”

  一腔怒火冲头而上,我语气激动,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忽必烈抱住我,不住地为我拍着背,又向身后喝道:“传爱薛进来!”

  “我没事!”待咳嗽止息,我没好气道。忽必烈盯着我,虽仍是担心,脸上却渐渐没有好颜色,虎着脸忍气道:“你到底有没有出息!?除了安童,天下就没有别的男人了?朕让他去平叛又不是去送死!一个男人不能浴血沙场,怎配当蒙古男儿?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