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_作者:璨钰(515)

2019-05-10 璨钰

  许衡听罢,也笑道:“敬甫(王恂)、若思(郭守敬)皆刘太保高徒,深得真传,历算测验之事皆由老朽担待把关,公主无需过虑……”

  说到历算仪器,我更是不甚知晓。即便王恂和郭守敬详细解释,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领悟。许衡看出我的顾虑,爽快地出言担保,我才稍稍放心:“如此,修历之事,有劳诸位,若陛下同意,吾必一力支持,果有沮扰之事,但说无妨。”而后,又转顾郭守敬,“待郭太史所制仪器得成,吾也有意观览一二,还需郭太史从旁讲解。”

  他微微一怔,而后欣然应下:“公主所托,臣自当奉命。”

  ……

  修历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朝政也照常运转,待到八月末,皇帝和百官又准备启程,从上都回返。

  皇帝一行离开夏都后,第一处纳钵便是南坡店,稍事休整后又一路南下,先后经六十里店、双儿庙、泥河儿、郑谷店等地,待到野狐岭,又停驻几日。此地山林茂密、草木丰美。辽金元等游牧民族有春水秋山的习俗。春季于水泊处纵放海青鹰捕捉天鹅,秋季则入山林射鹿伏虎。皇帝车驾至野狐岭,便命人驻扎下来,准备秋山围猎。

  野狐岭上树木繁多,时已入秋,山岭上竟已显出五彩斑斓的奇艺色泽:不耐寒的树种已枝叶发黄,片片金辉在秋风中招摇闪烁;经霜而红的枫树上红云阵阵艳如烈火;四季常青的松柏仍是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山岭上,颜色错落有致,却像一副精巧绘制的工笔画。

  山林里弥漫着秋日的寒意。虽是南下,天气也日渐转冷。我的身体不耐气温骤变,又勾起了旧日的肺疾。群臣百官纵马围猎,我也只能在营帐中静养。

  怯薛歹在林中设围,引出虎豹,以便行猎。昔宝赤肩上抬着木架,上面架着三尺高的金雕。金雕是大型猛禽,其凶猛程度远甚海东青,双翼展开时将近六尺,飞的极高,俯冲而下时又极其迅猛,捕捉野狼也不在话下。

  忽必烈怕我在帐中烦闷,命人叫我到象舆上观览围猎盛景。我迈上车驾时,皇帝正站在帐外,举目瞭望。不远处,一只巨雕腾空而起,振翅直入天际,不多时就隐没了身影;而后只见前方密林处人影窜动,怯薛歹策马在林中唿哨着穿梭而过。林木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悠长凄厉的啸叫,金雕突然敛翅而下,流星一般直入丛林。山林震动,草叶摇落,虎啸和鹰鸣此起彼伏,似是鹰虎在猛烈搏击。也不知过了多久,虎啸声终于被郁郁深林湮没。昔宝赤架着金雕回返,木架上的猛禽得意洋洋地引颈瞻望,像个耀武扬威的将军,其后,更有怯薛歹抬出血痕累累的虎尸,威武的林中之王此时已变成一具僵硬冰冷的皮囊。

  忽必烈负手立于象舆前,冷眼观望,目中并无喜色。待怯薛歹抬走了虎尸,他才缓缓转身,看到久候在一旁的我,神色一缓:“你身体可好些了?”

  我在旁边已站了半晌,此时便有些体力不支,身体还带着病,未及说话,便引出一阵咳嗽。旁边女孩儿忙把我引到一边坐床上,服侍着我喝了温水,好半晌才缓过来,可喉头胸腔仍是咳后的疼痛。

  忽必烈挪至我身旁坐下,瞥见我苍白的病容,目露忧虑:“早知道朕应该亲自看你,何必劳你折腾一趟?”

  “每当入秋便会引发旧疾,照常服药便好,父皇不必忧心,儿臣已大好了。”

  他深深地看我了一眼,仍是不放心,而后移开目光,沉沉地叹口气,盯着脚上靴子发怔。见他这般,我心下不安,不禁问:“父皇面带愁色,却有何事?不妨说与儿臣。”

  他抬眸望望我,眼神游移不定,终是勉强笑道:“你先养好病罢。”

  我蓦地一惊,掣住他的衣袖急问:“到底有甚么事?父皇不说明白,儿臣这病是好不了了!”

  他踌躇良久,才暗暗一叹:“也罢!”

  我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心里寒意翻涌:究竟是何事让他如此忧心?他还怕我知晓。那定是西北边事无疑了!

  我屏住呼吸,手足也变得僵硬,心头沉重得喘不过气:莫非安童和那木罕遭遇了不测?我突然不敢想,这样的结果我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

  老皇帝已握住我的手,轻轻抚着,冰冷的皮肤在他的揉搓下渐渐有了温度,皮肤之下,心脏仍跳得猛急,一下一下敲在胸腔上,在沉静中异常清晰,如同死亡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