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问错人了罢!”我瞥了他一眼,话中带着淡淡的不快。望望炉中的香烟,已要燃尽,张易却还未至。一时焦躁,刚要出门去看,却闻寺门处传来朗朗一声:“高和尚不得无礼!还不见过公主?”
我闻言一怔,张易已笑着迎面而来:“臣来迟了,还望公主恕罪。”
我低头打量自己一身男装,讷讷道:“张大人竟是一眼认出了……”
“这荒郊古寺,还有何人会来?何况巴根总管在外面,我认不出么?”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又对那游僧使了眼色。
那游僧如在梦中,见他提点,慌忙跪倒在地,向我见礼。我摆摆手让他起身,就急急发问:“张大人欲图大事,就凭这个游僧么!”
“公主莫急。”张易见我焦急,悠悠摆手道,“臣欲有所图谋,军中不能没有心腹。可军户管理森严,杂人难入。这高和尚虽然行事粗野,却也会些秘术。定能讨得陛下欢心。”
我仍一头雾水,摇头道:“我父皇可不是任人哄骗的昏君!”
“诶!”张易仍是耐心解释,“高和尚不必服侍御前,我只需告知陛下他能役使鬼神、遥制敌人就好。陛下必会欣然让他到军中服役。军中只是多了份口粮而已,陛下怎会多心?待他在军中待上些时日,扎下脚跟,寻得共事之人,我们再做打算。眼下,北方叛王在逃,南方更有余孽,诸事未定,不宜起事。公主还需忍耐。”
张易却是顾全大局的,我虽心有不甘,仍点头应了,又问:“那么,我需做些什么?”
他等的便是这句话。
张易直直盯住我,一字一顿道:“臣需借用公主的名号。”
“此话何解?”
“眼下朝中,除了太子,阿合马最为忌惮,无非公主。若逢时机,臣需以公主名号仪仗,诱出阿合马,再行锄奸之事。具体如何,还需臣细细考量。眼下却是急不得的。”
“这么说,我只需静待其成了?”我微微一笑,已有所悟。
“公主也是担着风险呢!”张易神秘一笑,“某会竭尽所能,不牵累公主,但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保证——公主敢赌一把么!”
他眸光劲厉,话语亦是狠辣,如淬毒的寒刃一般,让人隐隐生寒。
我望着他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气,才定定道:“张大人赌上了身家性命,都在所不惜,我,又有何不敢?”
第210章 叔侄
一身落拓的游僧却不是和尚,偏怀着惩奸除恶之心,欲渡人于水火,这世事有时真是荒诞可笑。高和尚虽来历不明,我仍愿信任张易,听他安排,他让我耐心隐忍,就且忍一忍吧。
二月下旬,皇帝北上上都之前,仍是到柳林进行春水飞放。今年春天似是来的格外迟,天气回暖极慢,大都郊外的水泊虽已解冻,但迎面拂来的春风仍是料峭生寒。
晨曦刚撒下时,皇帝即率百官出猎。象舆停在上风处,皇帝登高而望,不远处的飞放泊边遍布着墨衣宿卫,每人携带连锤,鹰隼和刺鹅锥,只待天鹅群集而至,便举旗示意。
我略略观望,时辰尚早,浩渺开阔的水泊上只有零星几只浮游的野鸭,并无天鹅踪影。皇帝见水边尚无动静,也转身回了象舆静候去了。
宿卫们仍得守着,贵人们却无这般耐心,尤其是随同出行的小孩子们,早打马绕着山坡追逐嬉闹去了。
慕之跟在我身边,似是怀着心事,怔怔出神,眼神都不知飘到何处了。他少有这般不耐的时候,我略感意外,望了望远处草坡渐渐模糊的身影,笑问:“这么心不在焉,是想和铁穆耳他们骑马去吗?”
他的脸蓦地一红,像被窥破心事,低头沉默一瞬,才摇摇头:“臣、臣答应今日教莲奴骑马的……”
我闻言讶然,也不知这两只小鬼何时定下的约定。再瞧瞧眼前的小少年,如今也有十七岁,脸上虽带青涩,也渐渐多了几分稳重的气质。这个年龄,若放到衙门历练,也不算小。
我心里刚起了念头,转而想到阿合马,眼下这朝堂,推荐慕之入仕,并不合宜。若是让他到太史院跟着王恂做事,还能少些官场上的倾轧纷扰。
拿定主意后,便又看他,小少年的脸仍红着,举止也有些扭捏,全然不像往日般大方得体。我知他心事,莲奴今日若出来,也是跟在云轩儿身边,女眷那里,慕之又如何方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