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只是苦笑,但却并没有说话。
他的手还在外面,可是流沙已经逐渐升到了他的胸腔,如今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铁板给压住了似的,每说一字,那块铁板就压得越紧。无奈之下,叶开只能放缓呼吸,小心地挪动陷在沙下的脚,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加速下沉。
没有此刻更能让他感觉到这梦境的可怕之处了。
压在胸口的重量,身上的痛,还有那要命的窒息感,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真实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也细腻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与之相比,反而是那不见日光的墓穴里更像是梦境了。
姬冰雁对这大漠中的突发状况比较有应对之策,便对其他二人道:“以一人之力,只怕难以将他拉出。而且就算是拉人,也只能是慢慢地拉,绝不能操之过急。”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为何不直接丢给他一块长布,或是一条腰带,然后再让我把他拉上去?”
姬冰雁却道:“我们身上的衣料承受不了这样的撕扯,而且要拉他上去,不但要掌握好力度,也要掌握好角度,站在这个地方拉扯,要么把布给扯断,要么把他的筋骨给扯断。”
他似乎看到过不少血淋淋的例子,而在看过之后,他就觉得若是不懂如何搭救一个陷入流沙里的人,就一定要小心谨慎到极点。
胡铁花立刻紧紧闭上了嘴。
他看上去恨不得把刚才的那些话给吞到自己的肚子里。
楚留香忽然看向了沙丘旁一棵枯死的胡杨树。那历风经磨的树干看上去倒是苍劲有力,似乎可以承受不小的重量。他便目光一闪,与姬冰雁和胡铁花商量了起来。
商量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姬冰雁飞到了树干的分岔上,然后拉着胡铁花的一只手,胡铁花则用另外一只手拉着楚留香的脚,让他空出双手去提叶开。
这天下闻名的几大高手,竟像是串糖葫芦似的摆起了这等架势,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可是叶开却觉得这情景一点都不好笑,因为他看出来那棵树或许能承受一定的重量,但不可能承受太久。
一旦树干断裂,陷在流沙里的人可能就不止是他了。
而他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就在此刻,他忽然又有了一种熟悉的不适感。
叶开只觉得面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耳边的声响渐渐定格于一瞬,而且他的手脚也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听不到说的是什么了。
这感觉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回想起了初见楚留香的那个晚上,还有那晚少林寺的朦胧月光。
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但他实在不想这么快就离去。
因为他更加清楚自己在此刻离去会意味着什么。
叶开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因为楚留香的双手已经快要递到了他的面前。
叶开立刻察觉到自己拉住了对方的手,但这并非出于他自己的意识,而是另外一个人的意识。
无花终于还是出现了。
他出现在了叶开还未完全消失的时候,出现在了一个最为要紧的时刻。
不过叶开忽然觉得有些微妙,因为他并没有离去,只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如今的他也能够听清和看清周边的一切了,但却唯独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状态。
楚留香似乎发现了他面上的异状,但却没有察觉他现在拉的人已经不是叶开了。
没有人发现此时的叶开已然不是叶开,也没有人发现他们要拉出的是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直到楚留香发现自己的一双手被对方紧紧地拉住时,他才开始察觉到有些异常。
因为眼前之人不但拉住了他的手,还扣住了他的脉门。
楚留香看向对方,却发现对方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森冷的笑意。
他以前从未发现原来有人能露出这样的笑。
因为那笑意中含着的森冷可怖,就算是白日里的鬼魅,地狱里爬出的修罗也是比拟不上的。
无花见楚留香已然怔住,便用一种他们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楚兄可莫要停下啊。”
他握着楚留香脉门的手微微一用力,后者的面色便格外难看起来,叶开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楚留香不由得苦笑道:“无花……”
他这一说,胡铁花便先警觉道:“老臭虫你在嘟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