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子画一如暌违了四百多年之后重逢的那天,神情委顿地坐在那一株梅树下,双目呆滞,兀自出神地凝望那片湛蓝而遥远的苍穹,就连她踏入了绝情殿,并且走到了庭院来,他也毫无所觉。
容挽歌不由得一阵鼻酸,却没再如那天一般走到白子画的面前去,而是微微屈膝就地而坐,从墟鼎中取出了白子画早在前些日子归还给她的忘忧琴,抬眸看向白子画,而后素手轻扬,玉指捻拨间,琴音袅袅,倒是以此唤回了白子画的神思。
当白子画一看见容挽歌的身影,那双沉寂的黑眸就像是黑夜之下的万家灯火般一派明亮炫目,炽热的眼神透着犹如粼粼春波般的款款深情,直看得容挽歌的心中既酸软又羞赧。
为了回应白子画对自己的心意也为了让白子画知晓自己对他的心意,容挽歌佯作淡定地一直凝视着白子画,却在浑然不觉中娇靥春霞灿,盈盈秋波顾盼流转,含情亦多情,惹得白子画心神荡漾。
相较于心神荡漾,更让白子画大为心神震动的是,容挽歌一边姿态悠然地弹着忘忧琴,一边婉转吟唱着的内容——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此诗名曰《菁菁者莪》,出自《诗经·小雅》,然而其曲调本该是清朗明快的,可是此诗经由容挽歌弹奏出来的曲调可谓是清丽婉约,吟唱出来的诗句更是温柔缱绻,想来是容挽歌特为此诗自度新曲,所以才会离开他的身边这么久吧。
这是仅属于白子画一人独有的新曲。
……
日夕时分,暮色四合。
一曲终唱罢,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四周仍有袅袅余音绕梁回响。
容挽歌眉眼含笑,其中夹杂着一丝紧张的情绪,微启红唇,说:“生辰快乐,子画。这自度的新曲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你可喜欢?”
白子画笑答道:“自是喜欢至极。”
语罢,白子画一边凝视着容挽歌欢喜雀跃的神情,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容挽歌的身旁就地盘腿而坐,先是一手将容挽歌给揽入怀里,再稍微移动了摆放在容挽歌大腿之上的忘忧琴,然后弹起了一首也是出自于《诗经》却不再是《小雅》,而是《召南》的《草虫》。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不晓得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白子画一边优雅地拨弦弹琴,一边微微垂首附在容挽歌的耳畔低吟浅唱,无论是抚琴者的幽思,还是吟唱者的幽情,均是听得容挽歌的全身渐渐变得酥麻绵软之余,内心也忍不住泛起一阵愈发强烈的彻骨疼痛。
“子画……”容挽歌情不自禁地低声喃喃着白子画的名字。
琴声戛然而止,白子画紧紧地环抱着怀里的容挽歌,轻启薄唇,低沉的嗓音透着些许喑哑,更平添几分魅惑。
“挽挽,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答应我,以后不要离开我太长的时间,至少不要超过三天……”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
语毕,容挽歌极力地忍住眸中的泪意,反应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应道:“好。”
白子画低头吻了吻容挽歌的青丝,轻声道:“谢谢……”
容挽歌轻轻地捏了捏白子画的手背,佯怒道:“白傻瓜,你跟我说什么谢谢啊?我俩之间有必要这么生分吗?”
仿佛是被容挽歌的一声‘白傻瓜’给逗乐了,白子画不禁轻声一笑,说:“我不过是在谢谢挽挽愿意待我这么好罢了。”
“若是你真的想要谢我,还不如与我一同期盼,我听见《桃夭》的那一天尽早到来吧。”说着说着,容挽歌的面容居然悄悄地泛起了薄红。
“《桃夭》?”白子画稍稍一怔,然而不过是片刻的时间罢了,他总算是领悟容挽歌的意思了,整个人顿时笑颜逐开,温柔含笑的语声恰似一缕醉人的春风,惹得容挽歌忍不住脸红心跳。“莫急,就快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