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他……”我蹲下身子,轻声道,“说的很容易,但是……”
“但是很难,是吧?”龙阳君也蹲下了身子,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圈圈点点,“你和张良之间虽有情意,但立场并不一样,你至今都不认同他的选择,这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讽刺。多年以前的姬真,即使世上所有人都反对他,她也会不顾一切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而现在的你,为何却站在了与他敌对的阵营之中呢?”
“刘邦他缺点很多,好吃懒做还贪生怕死——”我小声辩解道。
“借口。”龙阳君打断我的话,“难道项羽就没有缺点吗?”
“项羽的缺点比刘邦少。”
“这借口就更烂了。”龙阳君干脆丢掉了树枝,歪过头看着我,“如果一个人总是逃避,眼神会先于生命失去光彩。”
“这么高深的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龙阳君翻了个白眼:“重点不是这个,是你要忘记张良,懂了吗?”
“……哦。”
“姬真。”
“嗯?”
“你做的到的。”龙阳君轻声道,“你做不到也得做到。这条路你走了一半,无法回头了。你现在不忘记他,以后会更加痛苦。你们始终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你们只能一起笑,却不能分享彼此的悲伤,这种情感本身就很脆弱,也会很累。”
“可我……好,我……明白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龙阳君所言,我至今都不认同张良的选择。
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也永远都是别人。
都说要一起经历苦难与波折的感情才终身难忘,可我们总是缺席了彼此的成长。
他真的不曾对我倾吐过他的悲伤,我也一样。
是我想事情想的太入神,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在龙阳君离开后院的时候,对着墙角的人影轻语道:“应该,不负你之托。”
有了范曾的皇血草,张良的脸色慢慢红润了起来,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他甚至会抱着不疑,边晒太阳边微笑着跟我讲他逃亡路上的一些趣事。他只字不提他的悲伤,所有的苦难都轻描淡写地带过。
“阿真,你知不知道,原来豆花也是有甜豆花的,我在——”他想说他在某个地方看到过,但是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这些都不是他记忆之中的重点,所以他根本不记得。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他能给我讲一些他所经历的苦难,张良,你是在辛苦地逃亡,不是在游山玩水。
如果你能明白地告诉我,告诉我其实你过得很辛苦,你没有你讲的这么轻松,我也许会很高兴。
真的,我们可以面对面地谈笑,却从来没有分享过彼此的悲伤。
“张良,你给黑麒麟的信上写了什么?”我转移话题,问道。
他从思考甜豆花产地的问题中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只是让黑麒麟问沛公几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商汤和武王讨伐暴君夏桀和纣王后,封其后代,是因为完全可以控制甚至还能致其于死地,而沛公是否能控制项羽到如此地步?第二个问题,武王伐纣后,杀了纣王,得到了他的头颅,而沛公是否能得到项羽的头——”听到此处,我赶紧伸手捂住了张良的嘴。
“这里是彭城,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方才想起这后院已经被我封了,并没有人会闯进来,才义正言辞道,“张良,我们是敌对阵营的,请你不要把这些军机要事告诉我。”
“可是,这是阿真你刚才问我的问题。”
“……咳,好吧。你分析的很好,不过我不想再听了。”我索性开始扯着不疑肥肥的下巴,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
不疑挥舞着两只肥拳头,不满地抗议着。
我越玩越起劲,直到把他弄得哇哇大哭,才慌张地停手。
十三岁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和面前的这个男子以后会生下一个孩子。
十三岁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想到,我和面前的这个男子,即使是生了一个孩子,也没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