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宝生织音仿佛昏身脱力般地蹲下,双手压在眼前,然后重心不稳地跪在了原地,失神的样子应该是饶是谁都看不下去的惨淡吧。
*
另一边,仁王雅治几乎是闯进了教师办公室,正把腿跷在桌面上的土御门莲双手交错于胸前,头也没有回便问道:“是渡边家的人来了吧?”
呼呼喘气着的仁王雅治应了他一声,接着发现从教师办公室的落地窗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树林那边的一切。那也正是土御门莲一动不动望着的地方。
仁王雅治看着渡边瑛介躺在草坪上的身影以及不断颤抖着的宝生织音的背影,终是没能忍住地将紧握的拳头往墙壁上一砸,“可恶,他们究竟在讲什么?!”
反观土御门莲仍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好像发生什么都是在他的接受范围一样悠然自得。仁王雅治几乎是看着宝生织音如何跪坐在地上的,他下意识没能想到什么好的事情,上前了几步,声音微微颤抖着,“你就准备这么看着事情发展吗?你可是她的父亲!”
粗重的喘息声在静谧的办公室里连绵起伏直至平稳下来,土御门莲就在仁王雅治转身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外套,不轻不重,却刚好能将仁王雅治留在这里。仁王下意识地就是蹙起眉。
“我能辨识得出来……”土御门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仁王雅治,那双该死了的像极了宝生的眼睛,“你的外套上有织音下的守护咒,那丫头还真是怎么都想保你平安呢。”土御门莲松开了手。
“明明自己的安危都可以不顾了……”
仁王雅治不记得他在办公室门口做了多久的石雕,他只知道心里的某一块松动了,有春暖花开万物蓬发的迹象。而后,他脸上可怕的表情又被往日的漫不经心给覆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小插曲。
即使,这个小插曲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
☆、38
[12月4日][将我的声音吹到你身边吧。]
虽然被渡边瑛介这般警告,但宝生织音仍是对渡边阳菜闭口不提这件事,甚至是对于本来想要告知的土御门莲,宝生织音都缄口不言。
本就不讨喜的性格现在看起来颇为沉闷,在班上不是一个人发愣睡觉就是匆匆收拾书包回家,而仁王雅治作为有网球部训练的人来说,能讲话的时间全都堆积在短短的午休时间里。仁王曾经试图撬开宝生的嘴来得知什么,可每当话题是这个的时候,宝生苍白的笑容就浮现而上,于是这问题便如鲠在喉,只好作罢。
很快寒风便彻底侵略神奈川,宝生织音不得不裹上厚重的大衣、围巾、帽子来抵抗严寒,她前行在早间的路上,突然就看着被白色覆盖的前路,毫无征兆地蹲了下来。
如果自己死了,看见的是这样的纯白吗?
不甘心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到,为什么……
宝生织音被手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触上了眼睛,宝生闭上双眼,微微扬起脑袋,像是从一片黑暗中窥探光芒一般小心翼翼。
可是夏未纪阳不能死。
阳菜的事只会牵扯到两个人,一个是当事人也就是阳菜,另一个便是自己。说什么也和夏未纪阳沾不上边,而这样平白无故地将夏未纪阳推上烽火浪尖,也未免太不尽人意了点。
所以啊,渡边瑛介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他想要找茬的人是阳菜,但是阳菜不会死第二次,毕竟是渡边家的子嗣。
只能是,宝生织音代替她死。
宝生织音想到这里骤然睁开双目,幽兰的眼中倒映着枝桠分明的棕色树干,它们三三两两横亘在莹白的空中,有序地织出了一张网,圈住了她。
也许这就是最后了。
宝生织音吃力地撑着膝盖重又站起,在空中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霭一团,宛如某种茸毛的白球,软乎乎的煞是可爱,可不一会就又消失在了寒冷的空气中。宝生织音就又哈出一个,一边哈气一边行进,乐此不疲。
*
——生命是在消失后才能被重视的吧,宝生。
——……所以说回忆是贵重的啊。
——说的是呢……
——啊啊,真是可悲呐。
——……嗯?
——人需要靠着回忆来感觉生命的重量,真是,十分得可悲呐。
*
宝生织音现在有点习惯性走神。
每每上课,教室呈现出那种空前绝后的静谧状态时,宝生织音就会盯着眼前的背影,开始不断从记忆中搜寻每一寸关于他优美的蝴蝶骨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