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山崎城主还没来得及因夫人的去世而悲伤,亦或者为新生儿的降生而欢喜,相反的,这一对小孩子带给了他无尽的忧虑。双生子,自古便被人视作邪恶与不详。传说双子中的一个便是由妖魔变化而来,势必会为一方土地带来灾难,所以必须处死那一个。城主一时心软,终于选择了隐藏小儿子的存在,将它交与奶娘,并秘密地将两人送出了城。
从此,我也再没见过我活着的父亲和哥哥。
大概真是天意,我的家乡一连三年大旱,死了很多人。大多是饿死的。
因为这旱灾,我的存在很快被有心人挖了出来。他们污蔑父亲被魔鬼收买,刻意在城中留下了鬼子,而将真正的继承人匿藏于他乡。被饥饿冲昏了头的愚民们,顺利地上了勾,跟着那人一起揭竿而起推翻了父亲的政权。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人装模作样地接我回城时,父亲和哥哥两人被吊在城门口的尸体,被大暴雨反复冲刷鞭打的样子。那场大雨,一连下了九天九夜。灌没了干涸了三年的土地,也淹死了近百个求雨三年的人。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一场瘟疫下来,荡空了我摇摇欲坠的小城。小城的事终于惊动了天皇,他派人来此稍加勘察后,放了一把大火,连人带城烧了个彻彻底底。
我不知道奶娘是怎么把生了病的我从那座死城里送出来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还能把我托付给过路的库克先生。但毫无疑问,她死在了那场人为的大火中。原本富庶安宁的城市堕入地狱,活下来的,却唯有这整件灾难的罪魁祸首——降生于诅咒中的我山崎苍……
“嗷——”
突然一声长嚎,将我的思绪拉向窗外空旷幽冥的中心广场。停顿片刻后,狼嗥声又从不同的方位连响了三声。我回过神来,忙将头伸出去,回了一嗓。
呵,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五匹倒霉狼。
这一打岔,叫我彻底放松了对奥尼这个活人的异样渴望,我轻手轻脚地下楼。在看到大开的警钟厅大门时,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这座象征着庄严正义的警察驿站里,竟还有其它狼人的存在!可真是讽刺。
果不然,浑身墨黑的“警长昆汀”、通体雪白的狼王“朴佑民”,已经等在暧昧的月色下。还有那只毛色混杂的班杰明,不知为何正从镇子的入口处颠颠地跑过来。
还少一个。
我那颗异于常人的心脏,不知为何突然砰砰地跳起来。
最后那一位,会是谁?会是……她吗?
她,那个女人。我想起那块睡前嚼在嘴里的黑色东西,涩中带甜、甜里夹苦,似糖非糖,似药非药,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是我活着这么多年,头一回收到的“生日礼物”。如若可能,我不想将死亡的魔咒亲手降在她身上。
一报还一报,这是我的信条。
“吱呀”一声门响,最后的伙伴跃入眼帘。
棕灰色的毛发,浑圆的体格……我的心微微一沉,随既又爆发出一阵欣喜:竟然是他!幸好他是!
库克先生,我的恩人!
我高兴得忘了形,喉咙里呜噜着,还不自觉地向他的方向迎了过去。简直像个傻子。腿迈出几步,我才醒悟过来。身体里翻滚的滚烫狼血,似乎有着麻痹大脑的作用,使得任何细小的情绪都更加易释难收。
我难堪地收回腿,讪讪地望向那个人——那匹棕灰色的“狼”。不过,他似乎仍没能将我同当年那个半死小孩的对上号,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耷拉着脑袋垂着耳朵,步履比白天挺着硕大的肚子时,还要沉重。
其实,闷闷不乐的不仅是他,换句话说,在场的难兄难弟里,大概只有我一个在亢奋。
老马夫的嘴里一直在呜噜哼唧,吵的不行;昆汀那双魔鬼似的绿眼睛闪闪烁烁,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东西;还有朴,他抖动着一身雪白的毛,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也是,这是他们的镇子,镇上都是他们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朋友、亲人,你死我活的结局,对他们来说确实残酷了点。
我咽了咽干渴到发疼的喉咙,禁不住地冷笑:那团熊熊的火并不只烧着我的身体,他们几个同样也在忍受煎熬。溅血,毫无疑问,只是迟早的事。
看着他们纠结忧愁,我这个“局外人”显得格外轻松。不过我并不打算出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风头。我漫不经心地瞥向朴,他一身白毛吸收着昏暗的月光,在黑暗中高贵又耀眼。白狼王朴佑民,他在夜里的权威可比他那个警长上司大多了。要作抉择,也得他先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