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放下酒坛,闻言抬眸看他:“强忍?怎的才算强忍?”
彦佑握拳,声音沉沉:“我知你失去邝露,心中痛苦,但你要哭便就哭出声来,何必日日折磨自己的身子?你瞧瞧你那被戾气灼烧的衣袖,旁人只当是天地陛下不小心让火烛给烧了袖子。可我却当不了睁眼瞎!”
越说越气。
“你时不时便下临渊台寻。可是,怎么可能寻的了半分?那下面是万年戾气,如火灼烧,无论神佛,真的下去了,连渣子都不剩!你化出应龙真身才能护住自己神魂,可长此以往,若真的那一日出了事,那时该如何?”
润玉神色淡淡:“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润玉想起那日临渊台上,旭凤无奈的话——兄长,你再如此,血尽而亡,你要给九重天什么交代,给六界什么交代?
“我不能死。九重天的交代,天下六界的交代,若我死了,什么交代都没有——那样不好。”润玉这般淡淡说道。
彦佑听了,却心搅的疼:“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肆大脑一场,甚至哭的天昏地暗,将一切在暗地里议论我与她的人全部惩处,将一切看不顺眼的事物全部斩断。因我是天帝,是六界之主,我可以有资格放肆,将一切的情感宣泄出来——然后,再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安静静,再坐我的天帝,再来太上忘情,修成正果。”
润玉绿的眸子虽黯淡,可寂寂如同寒潭,清浅极了,可你偏就看不出半分情感。
“可是,那时又如何?这漫漫长长的路,没人陪我了。这些放肆,没用,也没好处,倒是会连累许多人事。何必呢?不值得。”
彦佑只觉他似云似雾,飘遥在九重天上,可是,却似无数枷锁将他捆住,比这万物重,比这苍生重。
“强忍?我可没有。我只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九重天不能没有一位女主人,我懒得去寻什么最好的人选,便扯了谎,说上元天妃清修去了。瞧瞧,若不这样说,怕是九重天又要比现在更加流言四起。我做的是对的。”润玉说道。
“你说我时不时去临渊台,惹了一身伤。可我觉得我也是对的,如果...或许...她的残魂遗落在哪片雷云里,哪道戾火中,我将她捡起,拼在一起,或许,也能拼出一个完好的人儿呢?”
润玉似乎醉了,竟是缓缓勾起一丝笑:“那也是好的。”
“润玉,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良久,彦佑这般说道。
润玉看向他,墨绿色的眸似乎亮了。
“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她临走说,放过我。可是,她到底是要放过我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给她,她却说放过我。”润玉蹙眉,甚是不解。
“邝露她,或许是在说放过自己呢?”
润玉一愣。
“她籍籍无名的伴着你,即使如今顶着你唯一身边人的名义,可却从未与你并肩。这么多年,久的凡间多少变迁,久到多少故人消亡,她却还站这儿。若是我,早就腻了、烦了、累了。”
“可是——她明明说过的,漫漫上神路,她会在.....一直在。”润玉呢喃着。
彦佑不忍,还要说话时,却见润玉捂住眼,似笑似哭:“想来,她定然是恨我了。”
风静而无声,却吹动他二人的心。
“可是——是有多恨。才会斩断自己的小指,毅然跳下临渊台。”
手中的小木盒掉落在地上,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有一截如玉般的断指。
那日,润玉以二人所牵的结缘绳下了结界,将邝露困在方寸之地不得出。邝露自然也察觉到了,随后她用传音符与润玉诀别。
她这般叫唤他的名字——“润玉。”
她这般称赞他——“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太上忘情,才为大爱。你为大爱,我却只懂私情。我果然没出息。”
她这般祝愿——“我啊,终归等不到你回头。你不再需要回头,我也不再孤守,长路漫漫,终须有时尽。”
她这般道别——“如今——润玉,我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