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他不会躲吗?蛮夷王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蓝河抓住路人的手臂,神情悲戚。
“唉,我也不想信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跟你说啊,那邱非可真不是个东西!我三舅家二表姐的小姑子的娃娃亲对象就在军队里头。他说那天将军都为邱非死了,邱非居然还拦着不让大伙儿去砍蛮人。刘副将把他抓起来审问,他居然胡言乱语,说将军通敌卖国。刘副将就发狠话说要杀了他祭将军。没想到把他关押在将军灵堂里他都不安分,骗看守的说要给将军上香,让他通融一下解开绳子,结果就趁机逃跑了。真不是个东西!枉将军教他武艺还提拔他做副将,白救他一条命了!”
蓝河恍恍惚惚地道了谢,接着便朝京城赶去。他在路上听了无数次大同小异的版本,无一例外都是如此。甚至还有传言,护送蓝河的人是邱非故意安排的,就为了害死蓝河以动摇叶修的心神,而且还心狠手辣地杀人灭口,连唯一一个活着回去的士兵都死于非命。
叶修,他真的已经死了吗?邱非那样的好孩子,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蓝河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银珞,那是他摔下悬崖时唯一能紧紧抓住的东西。据那采药的父子说,他昏迷时怎么都掰不开抓银珞的那只手。
明明不远千里赶去西北,到头来却依然没能好好地告别。蓝河只觉得心头仿佛被剜去了一大块,痛得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等他到了京城,已经是四月了。人间芳菲正盛,他却等不到那个陪他从桃林里漫步走过的人了。
叶修的衣冠冢被立在皇陵附近,装着天机银铠的棺材尚未结束四十九天的停灵。每日都有无数的百姓赶来上香磕头,甚至有拖家带口横跨好几座城只为来做个告别的人。
蓝河走在大街小巷里,听说书人把这故事翻来覆去地讲。整个京城里都寻不见丝竹之声,仿佛整个四月都是清明一般,唯有淅沥沥的小雨响在耳畔。
蓝河没有想到,说书人竟在故事里说,天机银铠的护心镜里夹着一张油纸,恰是庙会上卖冰糖裹山楂最出名的那个摊子惯用的油纸。蓝河听到这儿,手里没拿稳,摔碎了茶杯,急忙低下头,匆匆告罪离去。
那户茶楼正是他第一次见到叶修的地方。如今已经换了掌柜,这里也没人认出来他就是那个福寿班的戏子蓝河。
果然,西北的风沙“养”人啊。
蓝河想起那个斥候拜托他的事,便寻到了扁担胡同儿,打听锦娘的住处。
“你说的是那个卖卤味的锦娘吧?前边第三道门。”
蓝河道了谢,走过去叩门。
“谁啊!”里边开了门,走出来一个瞧着很泼辣的美妇,手里正提溜着一把剁骨刀。
蓝河怔了一下,硬着头皮先递过去一包银子。
“怎么了?”美妇挑了挑秀气的柳眉。她打量了蓝河一眼,剁骨刀在手里荡得生风:“我那死鬼相公又捎银子回来了?”
蓝河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美妇没接银子,反而冲他一摊手心:“喏,给我。”
蓝河慌忙把银子递过去,却被她翻着白眼劈手推开:“我要银子做什么?跟那死鬼说了多少遍,家里不缺银子,就缺他一个吃软饭的!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还上战场——怎么,这回没捎信回来吗?”
蓝河身子一僵,银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娘,是爹回来了吗?”美妇的身后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美妇没理她,但却腾出一只手去安抚小女孩的双丫髻,目光则沉如寒冰地直视着蓝河。
蓝河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嫂子就是锦娘吧?”
美妇定定地看着他,小女孩却突然开了口:“娘亲就叫锦娘,我叫莺娘。叔叔,是不是爹爹让你捎话回来了啊?”她仰起脸,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甜美的期待。
蓝河竟觉得唇上有千钧重的铁石,怎么也开不了口。
“说吧。那死鬼是不是回不来了。”美妇却突然冷静了下来,随手把剁骨刀往门上一磕,刀刃就深深地嵌入了门板里。
蓝河深吸一口气,终究开了口:“——大哥说,让嫂子改嫁,记得给丫头找个好人家的亲事,年节的时候不必费钱为他烧纸,嫂子你们自己过好就成。”蓝河一口气说完,音量却越来越低。
“叔叔,我的爹爹是不是不回来了?”莺娘从锦娘身边挤过来,认真地问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