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沈老爷子堵了几句的汉子吧唧了两下嘴,笑得眼睛都快没了道:“没想到二侄子讨的媳妇儿这么漂亮,跟画上画出来似的。我一路过来进了城去茅厕的时候打听过,家里瓷实得很!只可惜上头还有个哥哥,要是没有这人,管叫金山银山都是咱们老沈家的,说不得大家伙儿都能得着些许。”有一、两人厚着脸皮出声应和,余下皆闭嘴不做声。毕竟人都还要层脸面,便是上门打秋风也想打得好看些,这次若真惹恼了嫡支主母,将来人家站稳脚跟想寻几个旁支晦气再容易不过。
他们在屋里议论纷纷,哪知道早有下人守在外头将话听了去回与沈老爷子。老爷子坐在炕头闭着眼睛坐了会子,直到怀里抱着的大黄猫“喵呜”了一声才睁开眼睛叹道:“当日父亲急流勇退,果然有先见之明。咱们沈家底子确实太薄了,就只嫡支打拼出来二、三代,略略懂些道理罢了。其余留在京畿务农者不能说人品坏,但却心思不正,许是这么些年日子太好过了所致。若家中再出个高官,管叫两三代就飘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今日诸勋贵家的下场便是沈家明日的模样,竟还真不如退回去安安稳稳教导子弟读书习礼为上。”说完摇摇头又叹了一声,沈玉坐在他身边就劝他:“不是还有几个明白点的人么,回来想法子将不安分的按下去,再把懂事的提上来,往复几次再蠢笨的人也学得会,至少面儿上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
老爷子夹了半拉眼角瞄他一眼哼了一声:“呵,你倒说得轻巧,把宗族法度当甚么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家规有时候又比国法还重。眼下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除非有本事约束阖族上下,不然你还是就老老实实呆在从三品的位置上别动弹了。”沈玉没好气笑道:“我那不是安慰您呢么,真有心想收拾他们多得是法子,别说我,光我媳妇儿就能收拾得他们找不着北。到那时有人上门哭着抱大腿喊爷爷求您,您可别心软。”沈老爷子转过去背对着他抱了猫一下一下摸,边摸边道:“只管下手,我就怕你们两口子下手忒轻。孙媳妇是个知礼懂礼的,无非看着你的脸面才捏了鼻子容下这几个粗鲁夯货,若她有本事把旁支调理清楚,我宁可现在就开了祠堂把她记到族谱上去。”
沈玉就高兴笑了道:“那您就等着瞧好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能等我媳妇用了手段您又嫌弃人有心计的啊!”沈老爷子这回连动弹都不稀得动弹一下,只挥挥手:“出去出去,瞧瞧你那点心眼子,又叫马儿跑得好,又叫马儿不吃草,我能做这样的事儿?做冢妇的,有心计总比没心计好得多,娶个任麻不知的千金小姐作甚!就要这样儿的才好,去去去去去。”一顿又把沈玉赶出去,自己气哼哼捏着猫爪子倒头歇下。沈玉得了准话,半点不跟祖父计较,拱手行礼后利索告退,溜溜达达就回了自己院子。
此时宝钗正让白鹭寻了旧年沈家送回京畿的年礼单子念来听,另一旁放着如今库清单一样一样勾出来算着分匀了好叫客人们后日一早带了就走。听见外头守门的小丫头通报,主仆两个一齐抬头往外看,白鹭见沈玉进来忙福了福放下旧年单子退出去,屋里就只宝钗和沈玉两个人。
沈玉眼看丫鬟出去,几步走到宝钗身后轻轻越过她肩头往下看桌子上写满了小字的各种清单,看了没几眼拉了宝钗起身往窗边站着要她歇歇眼睛。只见他含笑与她道:“先别管那些劳什子的乱人,岳母并兄长那边的年礼可得了?”宝钗道:“我这几日忙忙乱乱的,哪有心思翻腾那个,就只把陪嫁铺子里的红利算出来充作一样儿,再加上前几日贾家送来的东西添做四种,年下打发人送去就是。两家就这么近,便易得很。”说完也不提沈家今日来的那几个糟心亲戚,单说起柳湘莲之事。
只听宝钗道:“我恍惚听下头有人说那缠着柳二爷的姑娘这几日往咱们门口晃悠了,若她还来,我打算着就叫两人见上一面,当面锣对面鼓的好生分说一番。一个大老爷们儿叫个姑娘堵得不敢出门儿,这叫什么事儿啊。再有,我二哥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商队出了十五就动身,若那时柳二爷还有心往北去,提前一两日直接过去便是。”沈玉一向随她喜好,只点头道:“你愿意打发那女子也好,要是顶不住只管叫人来寻我,我却是不怕下手揍个泼妇的。”宝钗一听就想起入宫选侍时那位倒了血霉落在他手上的姑娘,便就笑道:“可不是,二爷胆子大得很!管叫张嘴就要人以身相许了报恩。”沈玉也笑:“我那个时候是真逗你玩儿呢,守宫门守得气闷,总要寻点乐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