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噗嗤”一下就笑出声儿来,上辈子如何也没想过能叫人这般捧在手心儿里供着,脸上不自觉的红了一片,真真无需脂粉便得艳冠群芳。莺儿拿着檀木梳子慢慢儿给她梳了个稍显华丽的发髻,边梳边从镜子里看着宝钗笑道:“奶奶今儿气色好,可见人还是得歇好了精神才足。前几年还在贾家时您不也劝过琏二奶奶将养自身么?怎地到了自个儿身上反倒忘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旁人若要这么说主子,少不得也要恼上几天,宝钗也不同她恼,手上拨楞着一条红鹡鸰串珠道:“贾家与沈家如何能比?那贾家,各个都从公中往外掏了抿进自己口袋,人心离散,当家人无非是个拿着钥匙的管事。这样的人家还掏心掏肺与他们舍了命的精打细算勉励维持,不是傻的么?你再看沈家如何,人口是简单了点,但长辈睿智,爷们儿又有出息,家下人也守规矩听话,自然值得尽心。说到底,咱们也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人家待咱们不错,咱们也必得回馈一、二才是。也就是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的意思。”
莺儿抿了嘴只笑:“奴婢可不管甚是木瓜甚是琼瑶,姑爷下了令了,若是不能督促您好生歇息,就要裁了我们几个年下的红包哩!”正说笑间,白鹭端着东西从外头进来笑着嚷了一句:“若是差事没当好叫扣了月银咱们也无话可说,可要是奶奶不好好歇着拖累咱们没了压岁钱,那可就要闹了!”说完就将端进来的东西递到面前与宝钗看。宝钗定睛看过只见是一套四只缠丝玛瑙的碟子,也就六寸大小一个,但却精致可爱,年下守夜拿来摆瓜子儿炒货或是四季鲜果都极好看。
宝钗点点头让白鹭将东西放在花厅摆好,捡着新鲜柑橘高高堆进去,借着鲜果的味儿好熏一熏屋子。这会儿莺儿也替宝钗将发髻梳好,又寻了一挂新的璎珞项圈儿出来与她戴上,收拾齐整后才跟在后头一起往沈老爷子住的主院走。主院后头又有个小偏院儿,沈老爷子这一支的祠堂就在里头。
老爷子早上难得换了大衣服,见宝钗带着两个丫鬟过来,就把赖在腿上的猫放下去起来往祠堂走,边走边道:“我听说昨日那个几个混人将你给气着了?往后不论沈家还是外头谁家的,看不顺眼只管扔出去,自有老朽给你撑腰。天子脚下,竟有人胆敢堵到从三品的官员府上冲撞其家眷,还有没有王法了。凭他是谁,打死不论!”宝钗跟在后头就笑着回道:“我怎地竟有那么大气性了?哪还跟几个不懂事的人计较。讲讲道理赶出去就是了,听明白了开窍了是他们的造化,听不明白开不了窍谁也没门儿,只将来吃大亏的时候别后悔就是。”
沈玉走在后头与宝钗并肩而行,这会子就扭头过去挤眉弄眼冲她眨眼睛,宝钗转开脸忍笑不去看他耍宝,三人穿过正院后头月亮门洞就到了祠堂门口。暂住沈家留待四月考恩科的那个学子早早就起来央了小厮带路来此处等着,恰好看见宝钗含笑与沈玉并行而来,轰的一下子面色通红,臊的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去。老爷子打头走进来,见了他还点点头。那青年便长揖到地道:“叔公过年好,堂叔过年好,婶婶过年好。”转过头去就牙疼这叔叔婶婶也太年轻了点,尤其这婶子,看着只怕比自己还小几岁,真真是画儿上的美人儿也没这么好看的。
宝钗见有外男在,早退了一步躲进沈玉身后不欲与其多话,又听得他问好才轻轻福一福算是还了半礼。老爷子含混一句,命下人开了祠堂将预备的东西一一献上,这便是要开始祭祀了。因着沈家如今女眷就只宝钗一个,只得再叫莺儿白鹭帮衬着将媳妇子们递到祠堂门口的祭菜端进来传给宝钗,再由宝钗一一摆放在各位祖宗的牌位前。沈老爷子带着沈玉上香敬酒,那学子只管站在最后头跟着磕头。待向祖宗们禀告过这一年家下大小事后,老爷子又领了两个男丁往外院儿去写福字,宝钗留在最后交代了看守烛火并换班的人,三令五申只道务必不能叫祖宗们面前的灯柱熄了。
晚间还有年饭,是以晌午用的就比较简单。沈玉从前头回来就撸了袖子往厨房进,宝钗欲拦一拦却叫沈老爷子给喊回来道:“无妨,随玉哥儿去,他做饭好吃。一年到头大过年的,就指着这一顿杀杀馋了。”说着拿手将桌上做好的黄鱼酢撕开骨肉一口一口喂他怀里的大黄猫,那猫儿叫他摸得都出油了,油光水滑老长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