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凤姐听到消息来找贾琏商议,凤姐笑道:“此事原是那县令来求,那时你正好不在家,我想这是什么大事,就替你代办了,如今他时运不济被查了,咱们把钱退了就是了。”贾链冷笑道:“不敢跟二奶奶称咱们,二奶奶好大本事,什么事情处理不了,怎么又来找我商议。”平儿在一边忙陪笑道:“底下的事不敢让爷为难,奶奶自会承担,老爷太太这里自然瞒不住,只求爷在老太太面前好歹遮掩一下。”贾链没等平儿说完,站起来道:“你两个背着我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末了让我来顶缸,如今赶着出门且罢,回来再细细算账!”说罢甩门而去。凤姐见贾链翻脸无情,只好匆匆凑了几张银票,求王夫人一起去向贾政告罪,贾政因凤姐是王夫人的侄女也不好说什么,幸而那公差看在贾政面子上,只命凤姐退了赃银,在证词上摁了手印,又带假造书信的相公为人证,回去向知府复命去了。后查明贾链与此事确不知情,并无经手或谋划之疑,凤姐又无品职,无从追究,方了结。
这一日贾链和林黛玉辞了贾母等乘船南下,紫鹃并贾母屋里玻璃翡翠,一个奶娘,四个婆子跟了黛玉同去,雪雁留在潇湘馆看屋子。秋桐等跟着贾链同去了,一路上少不得在贾链耳边进话:“若不是求爷带我出来,只怕回去就见不到了,想尤二姐是爷心坎上的人,都被奶奶折磨死了,我除了指望爷还有什么办法呢?”贾链冷笑道:“哼,还当他们王家多大能耐呢,只怕悄停些过日子吧。”秋桐道:“平日只听人说,官场上的事一会儿一个样,王家犯的可是大罪,好歹别叫连累了咱们家才是。”贾链不由得听进去了,秋桐又撺掇兴儿把张华的事说于贾链,贾链听凤姐原来背后如此设计他,恼怒非常。
且说凤姐贪赃一事终究传到贾母耳朵里,贾母便叫她过来斥道:“你也当真太没有分寸了,链二说的不错,看来是我惯坏你了。”凤姐只跪在跟前垂泪,别人如何议论她混不在乎,只贾母两句话戳得她心内羞愧不已。一时王夫人在旁问道:“眼瞧着下个月月例银子是养不起这么多人了,上次商议裁减人的事不知老太□□排谁?”凤姐忙止泪道:“老祖宗,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吧,我保管叫老祖宗放心,不叫他们出乱子。”贾母也知此事非凤姐不可,说道:“钱够用时什么事都好办,钱不够时什么事都难缠,你好生裁夺着办吧。”凤姐于是跟了王夫人出来,又去细细商量。
王夫人问道:“你心里可有主意?”凤姐道:“我想府里这么些年,仆从越来越多,原先是一个人做两三样活儿,现如今两三个人做一样活儿,还你推我扯掉在地上,庄子上连年光景不好,都打发到庄子上也不济,更不能转卖与别人,失了脸面。不如每人给他们一笔遣散费,由他们各自回家去吧。”王夫人问道:“这一笔钱又从哪里凑出来?”凤姐道:“太太不必担心,上个月的事是我连累了太太,这一次就算花光体己我要把它办妥。”王夫人知她立志要借此事在贾母面前挽回,也就随她去了。
且说凤姐知道裁人的事须干脆利落,否则里头沾亲带故的,搅和起来,个个都来求情就不好办了,因贾琏不在家,她便回了贾政王夫人,把外头的管家赖大、林之孝、周瑞等和里头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等管家婆子们都叫来,安排道:“从老太太起,各处的小丫头裁两个,婆子裁两个,小厮裁两个,你们且把素日里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趁这次一并都裁出去。里头针线上的人都裁掉,这些活儿各处丫头们一并做了,花匠都裁掉,活儿由各处婆子们一并做了,马夫轿夫都裁掉,活儿由小厮们一并做了,十番上的女孩子们并管她们的干娘都裁掉,家庙里小和尚小道士并贾芹一干人的差事都裁掉,让他们自去云游另寻别寺。其余人把手上活计交代清楚,三日内你们领了来我这里,拿契子,领遣散费,若过了三日,遣散费也没有了。”这里众人答应去了。
一时间凤姐这里便没了消停,来说情的说长道短,不愿去的跪着哭求,埋怨为何单裁他们不裁别人的站了一院子,每日从天不亮闹到半夜,直闹了三五日终于打发走了一大半,这一日晚间凤姐再也支撑不住,脸面煞白,向平儿道:“去请个大夫来,我心口闷得慌。”平儿忙服侍凤姐倚到床上,到外间命人请大夫,回来时手上拿了一封信,向凤姐道:“旺儿刚才来回,二爷半个月前写的信今天才寄到家,给老爷的信中说已经到了平安州,这一封是给奶奶的。”凤姐接过信拆了来看,却见信封里只有一封休书,粗粗看到底,字虽认得不大全,贾琏二字落款和手印却看得清清楚楚,凤姐登时又恼又恨,两行热泪滚下来,嗤嗤两声将信撕碎扔于地上,直觉眼前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