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咏梅
知有风雪来,仍向寒中开。
有叹色无暇,有诽枝横生。
未待君子赏,不敢落泥尘。
岁岁朝圣殿,赤心奉香魂。
少顷,皇帝说道:“贤德妃有才。”命入座同饮,又问:“诸卿看这首诗如何议论?”在座诸人瞧不出皇帝的脸色,一时无人应答。半日,忠顺王指着案上梅花瓶笑道:“臣瞧这梅花修剪一番,果然比那野生的更有韵意,想来诗词也是如此,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不经雕琢总难登大雅之堂。”北静王笑道:“臣以为直抒胸臆的作法,也未尝不可取,天然自有意趣,胜于穿凿附会。”余下几位王公都忙回禀道:“臣等以为两位王爷所言各自有理,各自有理。”皇帝又问皇后,皇后举杯敬道:“妾等拙眼凡心,论来论去,不得要领,陛下何不亲题一首,再启篇章。”半日,皇帝面露倦色,笑叹道:“朕也乏了,再饮一杯,都退下吧。”饮罢携周嫔而去,皇后领众人恭送,方又各自回宫,诸王公退出不提。
且说元春回宫后急命一个心腹小太监,到贾府传话与王夫人,忠顺亲王所述扇子一事,究竟因果如何,务必妥善处置等语。王夫人将此事与贾政商议,贾政早闻得此事不妥,慌忙去劝贾赦,好歹把扇子先还了,贾赦直摇头道:“此事雨村已担了干系,怎能不领他的人情。”贾政道:“雨村这几年仕途大进,未免狂傲了些,做事这般不顾首尾”,贾赦冷笑道:“他好歹与咱们同宗一姓,亲朋之间投其所好,赠了我几样玩物,何至于说成这样。”贾政心中不然,然则做弟弟的又不能去教训哥哥,且又不愿使贾母知道了担忧,左右为难。于是王夫人又去劝邢夫人进言贾赦,邢夫人反说:“真真娘娘担心过头了,圣上哪会在意区区两把扇子。”贾政夫妇无法,转眼到腊月十二日,王夫人依例进宫,等了半日,方见元春从中宫请安回来,行罢礼,忙将扇子一事始末,又将如何规劝贾赦等事说与元春,元春叹道:“我知父亲母亲为难之处,只是这一大家子,都各顾各的,不想覆巢之下无完卵,终究要吃亏的。”王夫人拉着元春道:“所以我要劝娘娘多保重,你舅舅终究是在外头,紧要关节家里还都指望娘娘回转圣心,除此之外还能指望谁呢。”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子体己话,时辰到了王夫人方出宫去了。
这里送走了王夫人,抱琴过来回道:“方才临敬殿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若是皇上移驾这里,请娘娘务必备好灵符圣水,酉时三刻服侍皇上进丹,已经领过话了。”元春低头沉了一会子说道:“我正欲劝谏,愿皇上远离这来路不明的丹药,又来传这些话。”抱琴忙劝道:“娘娘三思,一则太医院之前嘱咐过,这药丸容易致人情志兴狂,皇上服药后,务必小心伺候。二则近日前朝有几个御史被贬,据传也是因为上奏这尺丈道人来路不明的事,反被皇上斥责了。”元春叹道:“宁府里大爷修了半辈子的仙,终了还是死在这些丹药上,当初皇上赐我贤德二字所谓何来,若因后事难料,只求保全自己而不进忠言,岂不辜负了圣恩。”抱琴再劝道:“只是快要过年了,娘娘好歹言语委婉些,便有什么,也等过完年再说罢。”元春点头无话。
转眼年底将至,谁知接二连三几场大雪,南北席卷千里,受灾州县数以十计,渐有流民离乡背井,国库钱粮有限,竟不能赈济周全,西池岭一带叛军虽剿,却总是降而复叛,皇帝甚为忧虑,这一日殿上催问户部尚书赈灾情况,听得钱粮掣肘,不免烦闷,忽有后宫总掌太监回事,领了一队小太监跪于殿下,一列托盘举过头顶,盘中尽是珠宝钗环,掌事太监俯首道:“启禀圣上,自皇后娘娘起,后宫各位娘娘自请酌减绸缎脂粉,捐出头面首饰,一为赈济灾民,二为宽慰圣心。”。皇帝点头道:“纵是杯水车薪,可显怀仁布德之意”。户部尚书正在旁焦头烂额,见如此,乃禀道:“陛下圣裁,如今皇后娘娘做了表率,臣子们更应当鞠躬尽瘁,都中官宦人户众多,闲散家资想必不少,臣以为凡有品级之家,皆应慷慨解囊,匡助社稷。”皇帝道:“卿言之有理,速拟条陈来”。君臣议定,当日即把诏令下发。
宁荣两府接到诏令,贾珍拿着向贾琏叹道:“礼部刚停了春祭的恩赏,户部又过来要捐资,如今这年节都成了年关,难过的很”。二人遂同贾蓉、赖大、赖升等来请贾赦、贾政示下。贾珍道:“上面让各家凑银子,家里只好让各房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往年不管哪里,先从账上挪一笔来,今年两府庄子上都受了大灾,饿死了十来户,正等着府里救济,哪里还指望得上他们。”贾赦听了冷笑道:“我是出了名的没钱,都说我拿女儿还了债,这会子又来找我出钱,就是那街上讨饭的,也晓得不找饿死鬼呢。”说着起身便走了。众人相视无语,半日,贾琏说道:“前两天有一档子事也着急要用钱,老太太发话说,要是真挪凑不开,就把那仅剩的十六扇‘慧纹’先当了。”又道:“只是这一当,恐怕是再也赎不回来了。”贾政摇头道:“老太太的东西,明里暗里已经贴补的差不多了,这一件乃是心爱之物,不能再当了。”贾蓉又道:“这一二年礼尚往来也很艰难,今儿拿张家的礼送了李家,明儿用李家的礼回了周家,东西都在路上,一件像样的也挪不出来。”贾政叹道:“我在外几年,又不大过问家务,不知竟到如此艰难。”东说西说,没有办法,最后商议每人的月例银子扣一个月,挪去捐了,方才了结。